Over the Rainbow #6
#6 家人
“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不对,简直是从小养大的猪被毒蜂蛰瞎了!”
明楼怼起王天风一口气不带喘,明诚心疼了一下因卷入战争而从白菜被无辜降级的明小猪同学,笑成振动模式。
“你们律师在法庭上都是这么讲话的吗?我过阵子要出庭,汪曼春不会这么对我吧?”
明楼抬抬一边眉毛:“对疯子这么讲话就够了。至于出庭的事,你要是心里没把握,我可以像你小时候一样,开一门课外辅导。”
明诚咧着嘴笑:“免费吗?我那天听梁仲春说,你在你们所里开刑事辩护实务课,学费这个数,爆满。”
他手上五指抻得极开,骨节分明,修长得能停住视线。
明楼受不了他的夸张,伸起手来剪过去。手指忽然被手指囚禁,但不过是一次极其短暂和玩笑的触碰罢了。
“紧张?”
明诚正了正色说:“能不紧张吗,全国要案,庭审还要直播的。”
明楼笑笑:“那也不至于现在就攥手心啊。”
他用手扫了扫明诚的衬衫肩线,再自然不过,“那就上庭那天穿帅点。”
明诚气短,两手把住方向盘,油门一脚踩出去,嗖地大拐弯,当自己在拍速度与激情。
玩什么石头剪刀布。
你赢了,永远都是你赢。
结果还没开出停车场,车子一个猛地急刹,在出口前停下了。
前面一辆红色的双门轿车一头撞在侧墙上,所幸停车场里车速低,车子没什么大事。唯一在岗的保安冲过来,对着车里的人不知所措。
汪曼春的车。
“坏了。”明楼突然想起什么,“她是不是心脏病犯了。”
明楼和汪曼春一块儿长大,她的病史他略知一二,心脏有点先天不足,冠状动脉畸形,虽然不是危及性命的那种,但偶尔也会成为麻烦。
她包里备着硝酸甘油片,明楼想起这个赶紧下了车,明诚也跟着跑过去。
“曼春,曼春!你心脏不舒服是不是?”明楼伏在车门上喊她,声音里是真真切切的着急。
汪曼春趴在方向盘上,根本看不到脸,也说不出半句话。明诚帮手把驾驶座放倒,把人仰面翻过来,连他都吓了一跳。女人的嘴唇因为抹了化妆品,是艳红的,可脸上的皮肤分明被疼痛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煞白与猩红合在一张脸上的视觉冲击,惊悚片里见得多。
明楼从副驾上的包里翻出药,服了药的汪曼春在片刻后缓过来。她靠在座位上,整个人虚弱无比,嘴角却发自内心地扯出笑容。
“师哥,你来了。”她唤着明楼,眼角恰到好处地滚下一滴泪。
我见犹怜,明诚站在边上心想。
然后他又开始懊恼,那句话怎么说的,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一个病人在跟前,而自己却在被心思里最懦弱的部分蚕食。
我在想什么?
明诚回过神来,掏出手机叫救护车。程序上的事情他熟门熟路,越是熟悉却越开始自我反省。
这点觉悟,还想着当什么警察。
明楼和明诚站在急诊中心里,汪曼春的主治医师正好值班,插着兜儿下来看了两眼,说是压力过大和作息不规律导致的心绞痛复发,没什么大碍。
明诚把电话打到了汪曼春家里,通知保姆人在医院的事。明楼想着不过一会儿汪家要来领人,他不想跟汪芙蕖或汪曼廷打上照面,但放汪曼春一个人在急诊室又不大好,有点为难。
汪曼春像是看透他,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笑:“放心吧,他们谁都不会来。”
果然半小时后是个助理姗姗来迟,汪曼春也不奢望他脸上挂着关怀。一个下了班还被差遣来处理老板私事的小年轻,怕是这会儿心里还对她有什么怨怼。汪曼春打发了他去缴费,自己从病床上下来了。
明楼扶她的肩膀,劝她躺着休息,汪曼春很是执拗,眼眸里还泛着湿气,话却坚决。
“我还有案子,非赢不可的案子。”
她太过急于证明自己了,明楼想着。不是因为她肩上的责任,仅仅是为了向某些人证明什么。
证明她有能力,证明她够努力,因而似乎就证明了她值得一切更好的。
而明楼也包含在那“一切更好的”之中。
在那之前,她无所谓什么不择手段。
明楼和明诚送汪曼春出了急诊室。助理还没把车开出来,三个人就站在门里干等。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长腿护送一个病美人,在一片焦躁的急诊中心里几乎要开出一朵花儿来。来往的病人护士家属都忍不住看上两眼,毕竟人都从基因里热爱美丽的事物。在急诊中心这种生老病死如家常便饭的地方,看到漂亮的面孔出入,人们多数是惋惜又安慰。
“这么好看的人,得了什么病”,是惋惜;“再好看的人也是人,得生病”,是安慰。
善良又阴暗,人不过如此。
门口风大,明楼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准备给汪曼春挡点寒。这动作到一半却停滞在空中,汪曼春在期待中不明所以地抬头去看明楼的脸,却听到明诚喊了一声。
“大姐……”
明镜手捂着胃站在门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这个扎眼的组合。
明镜是老胃病了,从父亲去世之后没两年就开始的,年纪轻轻,思虑太多,连思虑都来不及就得解决的事,更多。一周的饭点像在集点卡一样,几乎要把二十四小时的每一个钟头都集上。
大概是因为犯病,意外的,明镜没在汪曼春面前发火。结果直到汪曼春离开她都不发一语,这气氛一直维持到回家。两个小的心里忐忑,暴力和冷暴力,宁可选前者。
进家门后,明镜换了拖鞋,径直上二楼去,一句话朝身后摔过来。
“明楼,跟我来小祠堂。”
明楼和明诚互看一眼,大事不妙。明诚着急:“大姐,这次我能帮大哥解释,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明镜站在楼上,温温柔柔地打断他:“阿诚,你忙你的去吧,我和你大哥有些话要说。”
明诚没招使了,只能用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眼神,向明楼同志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亲切的关怀。
明楼一步一台阶地上二楼去,推开小祠堂的门的时候,明镜刚上完香。
“明楼,你跪下。”明镜站起身,看着他,声音几乎把空气凝出冰。
明楼往垫子上一跪。
“不是跪我。朝着恩人跪。”
案台上放着明锐东和明夫人的牌位,在那左侧有另一张照片,和明台挂坠里的是同一张。
“我问你,你和汪曼春怎么回事?”
明楼叹口气:“大姐,真的没怎么回事。您也看见了,她今天进了急诊室。心脏病,人命关天的事情,你总不能让我袖手旁观。”
明镜的手叩在桌上:“那她呢?当年的事情是不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她怎么就可以袖手旁观了?明台的妈妈是怎么死的?没有明台妈妈,死在车轮下的就是我们姐弟两个!告诉你那个司机是汪芙蕖派来的是她汪曼春,在法庭上翻供说我们逼她作伪证的也是她汪曼春。明楼,你现在是大律师了,当年那个司机最后定的是什么罪,你还记得?”
“记得。”明楼低头答。“没有证据证明谋杀,司机只是一个酒驾,交通肇事罪,没有逃逸,判两年。”
“两年。一条人命,就值两年。”明镜捂住眼睛,“对汪芙蕖故意杀人的指控也不能成立……他害死爸爸的帐还没跟他算,明楼,你都忘了吗?”
明镜用其他情绪垒起的一面墙,终于顺着一丝细小的裂纹通体破碎。素白的月光凉冰冰的,从窗口悄悄流进来,像明镜指缝间滴下的泪。
“我怎么会忘。”明楼抬头,握住明镜的手,“可是大姐,汪曼春那年才十一岁,要她背叛自己的亲叔叔,她也有她的难处。再者,她只是见到那人拿着现金从自己家里出来,这种间接证据,什么都证明不了。定不了罪这件事,不能全怪她。这么多年,我知道您有太多自责,所以把气都发在汪曼春身上。可再这样为难她,为难您自己,过去的事情也没有办法改变。”
明镜长叹一口气,甩开他的手:“你还在为她说话。”
明楼道:“我不是为她说话,我是心疼姐姐。这件事情压在您心里已经十几年了。”
明镜看他:“只压在我心里吗?那天清明祭拜,我送明台回学校,路上他反复问我,那个司机出来之后找到人没有。他从没忘记过……”
明楼默然,半晌后他问明镜:“您怎么回答他的?”
明镜只是摇头。
明楼道:“瞒着他对他也没有好处。明台满二十了,现在还是法学院的学生,总有长大的那天。”
明镜委实不知如何开口才好。明台三岁来到明家,明镜盼着他长大,又害怕他长大,如果他一辈子能无忧无虑,明镜或许能少一些愧疚。对明台自小的过度保护,终归是因为她自己深知成长的苦痛。她与明楼共同经历过。
失去父亲的那年,她十八岁,明楼十六岁。没有任何预兆地,他们必须一夜长大。
明镜叹口气,拍拍明楼的手说:“起来吧。说让你跪,你还真跪了那么久。男儿膝下有黄金,在你这儿就不好用了?”
明楼答:“黄金都是姐姐赚的,姐姐要收走,那我二话不说就得上缴啊。”
明镜这才破涕为笑:“没脸没皮。”
姐弟俩久违地挽着手臂,就在明镜要推开小祠堂的门的那瞬间,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对了明楼。阿诚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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