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 the Rainbow #7

#7 深夜食堂


明楼从小祠堂里出来的时候,明诚习惯性地去扶他。

“大姐没打你吧?”有点幸灾乐祸,倒也是真心实意的关怀。

明诚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因为明楼的脸色不太对劲。

明律师一向是神气凛然的,就算当时要给落马的市委书记辩护,都不见他这般心思重重的样子。明楼抬头看明诚,看了许久,恍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都要随着眼神漫出去了。

过了,他想,遂挤出个淡定的笑来。

“没有。解释清楚了。只是大姐想起以前的事情,为明台担心,多说了几句。”

明诚也看他。

撒谎。半真半假。

明诚警院出身,当年各科成绩全院名列前茅,尤其询问技术,号称人形自走测谎仪。都说他有天赋,能一眼看出其他人是不是在说谎,只有明诚自己知道,这不是什么与生俱来的礼物,不过是年幼的时候太过需要察言观色。

学会察言观色,才能在那女人眼皮子底下生存。

这是救命的本领。

明楼自己下楼回房间去了,阿香嘭噔嘭噔从厨房里跑上来,在楼梯上跟他对上的时候都一下子没敢出声——那表情可愁得太不同寻常了。

她只好来问明诚。“你们都……不吃饭了吗?”

明诚一看表,都九点多了。汪曼春那一出闹得够久,回来小祠堂又呆了大半个小时,每个人都愁饱了,无视胃的委屈。

“大姐胃病犯了,恐怕也没心情吃饭。送碗百合粥上来吧。大哥……我去问问,看他是要家里煮还是我们俩出去吃。”


明诚在房门口敲门,明楼听声一面抬头,一面锁上了一个抽屉。

明诚敲第一声的时候,突然想:哎,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大哥房间还学会敲门了?

从小到大就没敲过。明台和他就不一样,明台虽然也不爱敲,但不敲得挨揍。毛猴儿毛得很,小时候一进明楼房间不是搞乱他卷宗的页码,就是误踩他还酿着辩护词的电脑插头。这特权是明诚一个人的,明楼没什么事好瞒他,而且明楼对自己保证过,在阿诚需要他的每个瞬间,都要能被他找到。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和大哥之间是怎么走到这么,克制又客气,的一步。

明诚知道那个源头。大概是,从他发现他对明楼有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开始。

但他惧怕去问,因为他惧怕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明诚还是在第二声响后直接推门进去了,明楼正坐在桌前发呆。

“吃什么?”他插着口袋问。

“……你不提我还忘了。”明楼这时才感受到肚子里的空虚,“你想吃什么?”

箭头转到明诚身上,他倒没犹豫:“那去后面吃蟹粉面吧。”

明楼笑起来:“跟我吃饭就专捡贵的吃,就你精明。”

明诚撇嘴耸耸肩,跟在他身后出门去。关上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明楼的书桌。


明家后门小巷有一家面馆,明楼不记得它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里的,但自从知道有它存在,保守估计这间店已经有将近二十年的历史。店主从阿婆换到她的儿子儿媳,已经更新换代了一轮——如今的老板曾说,他们家的生意都是明诚给撑起来的。

这间店的卫生程度很一般,按明大少爷自小的品味,本是不太光顾这样的环境。第一次走进去,还是阿诚刚来到家里不久的那一年。

那天明楼带着明诚在花园里打羽毛球,练球原本是为了让阿诚尽快恢复体力的一项康复措施之一,但这孩子心气特别高,把锻炼看得很严肃,因此他进步得特别快,力气和耐力都迅速见长——羽球一不小心就飞出围墙外,明楼都不曾记得他自己能打飞这么远。

明楼便牵着明诚到后巷去找球,想看看到底打到了哪里,于是就经过了那家面馆。而阿诚一走过就挪不动步了,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老板娘炸大排骨。做大哥的自然得请一顿了,明楼领着弟弟走进去,手笔很大——点最贵的!

阿诚好像从没吃过蟹粉,螃蟹肉都没见过的,那女人从未喂过他什么好东西。明楼看着他介于小心翼翼和狼吞虎咽之间将那碗面见了底,心中像一汪落进石子的深水,什么东西无声而沉重地坠下去,打在他心底的软泥里。

然后明诚就爱上了那碗面,之后的十几年里,除了大哥大姐明台阿香,他还拉动了包括中学同学、来上海旅游的大学同学,以及后来的同事们来光顾生意。小店渐渐就有了点名堂,周末还得排队,而明诚成了唯一的VIP客户,老板一家给了他只要进门就能立即开饭的特权。


明楼和明诚在路灯下踱步。坏了一盏,一晃一闪的,让人心里混乱。巷子里便只留下了脚步声,明楼一句话都没说。

他在想那个抽屉里的信。

这已经是他和大姐截下的第四封信了。

第一封信是明镜发现的。这年头贴邮票手写信件的人少之又少了,而信封上署名阿诚收的称呼更是奇怪——只有家里人这么叫明诚。明镜看到那个信封,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她找明楼来商量,而明楼一看就一清二楚。

桂姨的笔迹,他认得出,也不会忘。

桂姨,明诚的那个养母,从前明家的帮佣。客气一点说,明镜和明楼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明台刚抱回来的那一年,大多数时间也是她在照看。而就是这么一个面相和善的农村妇女,姐弟两个从来都无法想象,她从前喂他们喝汤吃饭的手,毒打了另一个孩子那么多年。


“他有姓,他叫明诚。阿诚不是她的孩子,不是她的宠物。”明楼指着信封上的那行字,对明镜这么说。

私拆信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明楼也清楚这点。可他还是做了选择。

桂姨想必也是毫无办法才会把信寄到明家,明楼很清楚她对明家该有怎样的怨恨,可最终还是把信写到家里来,大约是无从寻到阿诚的其他联系方式。

信上说她到东北去治了病,现在痊愈了,自己一切都很好,也能自力更生。不久前她搬回了上海,重新做起了帮佣的工作,在一个不错的家庭照顾两个孩子。写信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希望能当面对阿诚道歉,也不奢求他的原谅,但希望他能给她这个机会见上一面。

明楼冷笑,对明镜道:“她这样的前科,还敢再照顾孩子。”

明镜只是摇头,然后看着明楼把那封信锁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桂姨之后的来信明楼都原封不动,但他能感觉到里面好像放着钞票。明镜也知道这件事。她在处理阿诚的事情上总是心疼多一点,温柔多一点,善良多一点——明镜的所有柔软都放在两个最小的弟弟身上。因此她似乎有一些想要相信桂姨的诚心与悔改,也是希望或许见上一面,阿诚能够真正放下过去。

小祠堂里姐弟两人又是一番深谈。明镜对明台更倾注心力,明楼对明诚的成长更负有责任,这是事实,不是偏心,说是自然而然产生的分工更为恰当一点。但一直以来明镜和明楼在小祠堂里交流教育方式也的确成了习惯,姐弟俩各有各的脾气和坚持,一般难得谁能说服谁,但这一次,明镜的一句话让明楼动摇。

明镜不过是拿明楼说明台时的同一个问句反问他。

“不让阿诚知道,就是在保护他吗?”

明诚还需要自己的保护吗?早就以单薄的身躯学会生存、学会生活、学会抵抗、甚至学会保护他人的阿诚,不再需要站在自己的伞下了。

可明楼希望自己能一直保护他。

不再让他收到那样的伤害。

仅此而已罢了。


十点的面馆终于清净些。老板娘看店,见他们来很高兴:“还是两碗蟹粉?”

明诚笑嘻嘻地点头。

坐在十几年前的同一张桌上,明楼看着对面的青年低头吃面时头顶露出的发旋。

他不再想了。

明诚手边不知何时推来了四个牛皮纸信封,他听见明楼淡淡开口。

“阿诚,桂姨来信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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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的评论和私信都有姑娘要我说明到底是不是楼诚以及有没有楼春。

emmm……我大概是默认老读者看过原版都了解走向。是不可避免的有楼春对手戏,但并不是恋爱戏码,大家又很担心的样子所以我还是提前说吧,连初恋都没谈过,春妹单相思,大哥不过是心怀怜悯。明律师的恋爱史,目前一片空白。

的确是楼诚走向,虽然会很慢热,但是我有自己的节奏。如果不太符合你的CP阅读习惯也只能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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