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 the Rainbow #10
#10 Joker
明台去实习了一个多星期了，上周末为了建设社会主义法治事业，连每周五约定好的晚餐都没回家参与。这周末总算见着人了，明镜脸上终于有点喜色，桌上摆的一半都是明台爱吃的菜。按阿香的话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小少爷做寿。
明镜看着明台把脸扑在碗里吭哧吭哧，脸上泛着慈爱的笑，就差头顶挂个光圈了。
“吃饭跟猪拱似的。”明楼没动筷子，坐在一旁边滑手机边撇了明台一眼。
“怎么说话呢明楼。”明镜瞪他，“没看把明台累成什么样吗？王天风这人也真是的，明台一个刚入学没一年的孩子，专业知识都不牢靠，还成天拉着他开会开会，像多需要他似的。明台，你这实习生都在干什么？他可没让你扫地倒水吧？”
明台已经琢磨不出来大姐这话里到底是在贬他还是在心疼他了，只能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姐，老师是实打实地教我真功夫呢。我们那个大案子很快就二审开庭了。虽然我基本上什么忙也帮不上，但是听他们开会讨论，已经学了不少了不得的东西，这可是上哪儿都学不到的。”
明镜似懂非懂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学东西要沉下心，不明白的地方就问。要是前辈们太忙不耐烦，你就更得谦虚再谦虚。不是说机会难得吗，那就好好学一学。”
明台嘻嘻一笑：“姐，王老师也这么说。”他环视一圈桌面，突然发现只有自己在专心苦吃：“你们怎么不动呢？”
明镜向明楼递了个眼色，拍了拍明台的脑袋：“看你从实习回来饿得慌，就让你先开饭。我们等阿诚回来。”
明台一听也扔下筷子，捡了个公勺把他扒拉过的菜堆好造型：“那我也等阿诚哥回来！”
明诚到家的时候，气氛略显诡异。空气像易碎的玻璃，好像不小心哪里着力不对，就要碎落满地。因此谁都小心翼翼的。
明台也感觉出来了，虽然他整一个you know nothing，但读空气的能力还是很充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桌上大家都默默吃菜，大姐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大哥呢，吃一口看一眼阿诚哥的脸——你拿他下饭啊？！
明台决意做那个舍生取义的冲锋队员，头一个跟明诚搭讪：“阿诚哥阿诚哥，我今天看了证人和鉴定人名单，才知道你也要出庭。我们终于是一边的啦！”
明诚笑着看他：“我跟你什么时候不是一边的了？”
明台贼兮兮地瞟了一眼明楼，委屈巴巴：“你跟大哥一边的时候，一般跟我不是一边的……”
明楼突然插嘴：“二对一只能说明是你一个人脱离人民群众。”
“你们就俩，还想代表什么人民群众，样本会不会太小了点啊？”明台放筷子反驳。
“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不知道吗，政治课白上了？宪法重修去。”
明镜笑出声：“把你脸皮厚的，还人大代表呢，谁选你了？你说说，你们就三个人还要分阵营，高中女生吗？”
大姐金口一开，三个小的就这个幼稚话题噤声。明台还是想着难得有机会和明诚交流案情，大哥也在，干脆搞一搞学术探讨，也好在大姐面前表一表自己孜孜不倦的决心。
“阿诚哥，过两周就是最后一次庭前会议了，今天我老师他们在讨论汪曼……”明台一个急刹车，确认明镜的表情以后继续道，“讨论对方辩护律师交的新证据。听说那边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份被害人的体检单，说可以证明他生前有爆发性乙肝。我没来得及插嘴问他们为什么对这份证据这么忧心忡忡，你能听明白吗？”
明诚也是第一次听说有新证据出来，马上听出了汪曼春那边的意图。他解释道：“被害者摄入了室友放到饮水机里的毒药，然后肝功衰竭死亡，这是已经没有争议的事实，这点你应该很清楚了。辩方现在这招棋的意思是要证明，摄入毒物和死亡之间，并没有百分之百的因果关系。也就是说，不能完全把死亡的这一结果归属到摄入毒物这件事上。”
明台越听越懵：“什么意思？”
明楼接过话来：“简单来说，你一拳打在一个人心口，这个人当场死掉了，这是因为这一拳真的能打死人，还是因为这人本身心脏不好，而这个击打正好导致了他的死亡？后者会被认定为故意伤害致死，死亡结果是一个过失，和故意杀人的区别就很大了。去证明死者原本有乙肝，也是一个道理。”
明台惊讶：“这样辩护也行？”
明楼摇头笑：“怎么不行？这种案例并不罕见。我在美国的时候碰上过一个，街边起了口角，一方打不过想逃，于是拿出小刀划了一下对方的手臂然后跑了，是个完全没胆子杀人的人。但被捅的那人后来却死了，因为是血友病患者，血液不能凝固，很快就失血休克死亡。”
“可是这个案子不对劲啊……”明诚觉得疑惑，又一边跟明台解说着：“体检表这个事情是这样的。死者的入学新生体检表本该是关键证据，因为那是他生前近期做过最完整的一次体检，用于证明他身体健康。但是不巧的是，F大医学院的档案室一直漏雨，他们那批新生的体检单被泡了好几次，早就看不出东西来。一审调查中辩方申请调这份体检单，检方的答复是已销毁。所以汪……”明诚也意识到说错关键词，迅速咳了一下，“所以辩方就说难保这是有人暗中人为销毁，以此质疑整个死因鉴定的意见，提出了上诉。可这已经完全找不到的东西了，她又是从哪里变出一份新的体检单？”
“行了行了，饭桌上呢，开口闭口就是下毒和死人，你们三个要谈工作，让姐姐把饭吃下去再说好不好啊？”明镜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的热烈讨论。明台吐吐舌头，在那间隙，明诚的目光短暂地放在明楼盛着笑意的眼睛里。
大伙继续埋头猛吃，一条新消息震进明诚的手机里来。
“不生气了吧？”
对面那人正看似若无其事地喝着汤。
饭后明台陪明镜出门逛街。明镜的本意是拉着阿诚出去走一走，结果目标本人只想窝在房里丧一丧，反倒便宜了明台又有人给他当金主。姐弟两个的引擎声从花园里刚嗖出去，明诚的手机又亮了。
“喝酒不？”
嘿，这人是在和微信谈恋爱吧？一个屋檐下还老打字，有话不当面说，什么情趣？
明诚从床上跳起来，准备去跟大哥理论理论他近来这种诡异的沟通方式。
一拉开门，理论对象拎着一瓶威士忌和两个酒杯靠在门口，正守株待兔。
“成年人一起来喝一杯？”
两个酒杯在他手指间清脆一声，挨在一处的样子，很有不醉不归一个扛一个的架势。
两人跑到明楼的房间里喝酒，因为明楼的书房里有全家最大的电视。他俩决定看数不清第几遍（至少有第五遍）的诺兰蝙蝠侠系列，这是兄弟三人都最喜欢的电影。三部曲的最后一部首映，明楼和明诚还是一起在纽约看的。明台那时在旧金山也跑去看了零点，但无奈东西部有时差，于是明台疯狂在群里让两个哥哥不准提前剧透。这么一说，让明镜放在了心上，导致几个小时后听说蝙蝠侠的首映上出了枪击案，活生生把她几乎吓晕过去，还好冷静些才了解根本不是发生在同一个城市。
枪击这两个字，明镜没办法承受第二次了。
三部曲成了明楼和明诚在回国之后的一项固定活动，基本上保持一年一次温习。明台之前搞过小调查，大哥最喜欢第二部，阿诚哥则是最后一部。他能猜到明楼的理由，小丑的人性实验实在是太对大哥那高深莫测的胃口了。阿诚哥他倒不太清楚，大概是第三部的拍摄手法象征意味还挺重的，阿诚哥那么懂艺术，喜欢象征主义也不奇怪。
至于明台自己，他谁都没说过，他最喜欢的是和大多数人口味都不同的第一部。
关于蝙蝠侠如何成为英雄，关于如何面对失去父母的恐惧，关于如何成为正义的化身的，那一切起点。
明诚窝在沙发上，喝酒的速度不同寻常。明楼起先还劝他悠着点，但心里也清楚他这一天下来也经历了足够多。放纵一次又如何呢，何况第二天又不上班。明楼很乐意自己能成为明诚偶尔的放纵中，令他安心的理由。
喝酒跟喝水似的那人，此刻正红着一张脸，眼神直勾勾地锁着电视，嘴里跟着电影念叨台词。
……怎么念的是猫女的台词？
安妮海瑟薇的猫女身姿摇曳，风情万种，明楼想起明诚早前还开过玩笑问他是不是猫女喜欢这一型的。
“问我干什么？我又不是蝙蝠侠。”
明诚笑嘻嘻地说：“可我一直觉得你是啊。The Dark Knight，黑暗骑士。”
那一年明楼做了三个案子，辩护对象分别是收受巨额贿赂导致居民楼坍塌的市委书记、想要逃过极刑留下小命的黑社会老大、以及捅了前女友十八刀还毁人家容的重伤犯。他一时间名声大噪，但也逃不了被普罗大众口诛笔伐。
“你信仰你坚持的正义。你做的事情不被所有人理解。你还穿着黑色的西装出战。”明诚替他熨好出庭的西装外套，这么对他说。
明楼笑着看他：“那你要当哪个？罗宾，还是阿福？”
明诚当时只是不置可否。
“Save yourself.”
“You don't owe these people anymore.”
“You've given them everything.”
屏幕上猫女正对蝙蝠侠说着诀别前的最后台词。明诚看得入戏。
他忽然转过头，微醺着一双眼，对挨在身边的明楼说：“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这部吗？”
明楼也看他：“不知道。”
明诚憨憨地笑起来：“因为结局。不是因为前面那些讨论什么自由啊秩序的，只是因为结局蝙蝠侠终于不是蝙蝠侠了……我真的特别喜欢Alfred在街角咖啡店看到Bruce的那个镜头。为什么英雄非得是悲壮的、自我牺牲式的？我希望英雄能得到幸福。”
明诚看进身旁那人的眼底深处，一字一句道：“忘掉过去的痛苦、放下背负的责任……得到他们值得的一点点幸福……”
明楼望着他，叹了一口气：“你是在说我吗……还是在说你自己，阿诚？”
旁边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忽然就垂了下去，一顿又一顿，右手不自觉地挠着左肩膀。
明楼躬下身抚了抚他的脸：“阿诚？阿诚……这小子，还是喝醉了是吧。”
那张脸忽然又猛地仰起来，很吃力的样子，眯着眼打量明楼那副担忧得几乎苦大仇深的表情。
“大哥……你怎么又眉毛扭成一团？”明诚把自己翻过来，仰面瘫在沙发上。“我开玩笑的。开玩笑……”
他又翻回去，跟一条离了水的鱼似的在砧板上扑腾。
他的脸便突然凑得明楼很近。
“Why so serious?”明诚睁开眼，看着明楼说。
青年直起身，把一个吻留在眼前人的嘴角上。
下一秒，他真正地昏睡了过去。
TBC
大家伙这回新修版都不太留言了嘛，来唠两块钱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