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丽】盘角曲四 10

这章算是铺垫,有迷惑的话会下章解锁。感到虐的话记得下章甜_(:з」∠)_

 

极其微量楼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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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上海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除夕前后夜降大雪,煤价飙升,从立春二月到如今四月,一石煤的价格已经将近翻了个倍。上海人到了春分左右,都还在街头巷尾寒暄的时候揣着袖子,边抖边抱怨:今年冬天哪能介冷个啦!

 

明公馆里虽然自不至于挨着冻,但入了夜进出宅院也还是寒气袭人。明镜心疼几个弟弟最近夜里归得迟,灶上让阿香常备着姜茶暖身。明诚从厨房取了托盘盛了一杯,推开了明楼书房的门。

 

“大姐说回家第一件事,先喝了姜茶。”

 

明楼嗯了一声没抬眼,目光还放在手上翻着的档案夹上,“大姐都从苏州清明祭祖回来了,花园里的白玉兰也没开。今年上海,已经连这望春花都望不到春了。”

 

明诚听了,从鼻息里呼出一腔沉沉的气,愁与忧被最后一句话翻上心头。

 

他不愿接这话,于是压了压语气进入正题,“接到消息,白兆棠从香港回来了。星期五要在海格路六国饭店赌场的开业典礼上正式露面。”

 

明楼点了点头,“戴笠亲自跟我说了。”

 

“他游说的?真有本事。”

 

“说是和军统合作,本质上还不是交易。”明楼不以为然,“白兆棠先前跟杜月笙避去了香港,现在看来还是舍不得他那几笔烟土生意。”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嘛。”明诚面带轻蔑地勾了勾嘴角。

 

明楼抬眼看到了他的表情,似有余地的补充说,“白兆棠这人我是打过交道的,和杜月笙是莫逆之交。虽然为了那几吨烟土通行也在日本人那里吃口饭,军火走私倒是向来是怎么威逼利诱也不碰,到底还算是个中国人。”

 

明诚点点头说,“现在青帮势力里,杜月笙不在上海,黄金荣闭门不出,白兆棠这次回来,林啸南那个汉奸独霸上海滩的局面总算有所牵制。他愿意倾向我们,总归是好的。”

 

他说着把紫砂杯放到明楼案上,视线撇过明楼手中档案的封面,青天白日徽,没有外面一圈媚骨的红——是重庆的文件。明楼腾出一只手拿起茶杯,档案便又往明诚的方向倾出了一个角度。是一份人事档案,照片上秀丽的面孔,是最近的小熟人了。

 

“你调了于曼丽的档案?”

 

明楼这才意识到纸面大喇喇的朝外,但也无妨,他索性就把文件摊在台面上,好好抿了一口茶,说,“命运不公,造了个狠角色。”说的是黑寡妇那一段故事。

 

“告诉白兆棠,我们派个人做内线,让他接应。”明楼合上档案,“星期五就是好机会,帮派大佬全都会去六国饭店捧场。让锦瑟去。毒蝎的那组最近有任务吗?”

 

“他们有营救劳工营战俘的任务。再调走于曼丽就只剩两个人了。”明诚答道,“你想让明台去找黎叔?”

 

明楼思考了一会,摇摇头,“本来是这么打算的,让他多和组织接触。但星期五这个接头,只有锦瑟能去。如果突然在行动中调走一个人,明台肯定会产生怀疑。你去通知毒蝎,营救任务取消,保持静默。调用B区行动组去劳工营。”

 

明诚有些疑惑,“为什么非要在白兆棠底下再安排一条线?我们不和他直接联系?让他做于曼丽的接应,于曼丽会不会太显眼。”

 

明楼看了他一眼,“白兆棠,终究是一个商人,一个流氓头子,他能不能全心全力给我们提供情报还不好说。有一个真正的自己人进去,我们以后也不会没事直接找他,他肯定乐得清闲,对双方都好。”

 

明诚知道明楼的打算一向谨慎细致,但这种长期伪装的任务不同于普通暗杀,这点他和明楼每日步步为营,再清楚不过。他心有疑虑地说,“于曼丽应付得来吗?”

 

明楼挑起眉,手指弹了弹桌上的档案夹,“于曼丽的入校申请和特赦令,都是戴雨农亲自批的条子。”说罢,他忽而皱着眉看着明诚说,“你的姜茶呢?怎么没喝?”

 

明诚对这话题急转觉得好笑,“大哥,我又不冷。”

 

明楼听着这自觉年轻体健的青年说话间夹杂的细微鼻音,站起来推了推他的手臂。

 

“快去。仔细大姐训你。”

 


 

明台今天醒得早。毒蛇因为扫荡搜查紧急取消了劳工营的任务后,原本高度紧张的状态一时落不下来,他就没再睡着。想着也闲来无事,明台便披了外套蹬上鞋,准备出去沿着霞飞路散散步。

 

上海沦陷,租界内反而因为人口涌入,日趋兴旺。霞飞路上的人来人往灯红酒绿,从日至夜,真是一刻未停。明台看着马路上循环运行的电车,来往穿梭的人群,空气中食铺的香味混着报童叫卖的吆喝声,一切仿佛井然有序,唯有走在人群中穿着日本陆军海军军服的士兵,和偶尔呼啸而过插着太阳旗的汽车,刺眼地划过这粉饰的太平。

 

一路从明公馆朝西走了数十分钟,明台想着这些事情反倒越走越心情烦躁。走到了吕班路口,他顿时觉得无趣,正准备转身回家之际,眼中突然落入一个纤细的背影。

 

那个背影穿着藏蓝色湘绣旗袍,外披一件月白毛领坎肩——前几天他亲手在泰山百货付的钱,一眼就认了出来。明台正准备三两步追上去,瞥见那人略微回头的侧脸,觉得有些反常。

 

她戴着一副玳瑁细边眼镜,一脸书生气——她一向是不戴眼镜的,枪法好和视力当然有一定关系。而她转过了路口,上了霞飞路朝西后,又悄悄把镜框拿下来,继续抬头挺胸地往前走着。明台跟在后面看着想,一副眼镜还真能一改人的气质,她这会儿又只像是霞飞路上四处可见的时髦小姐了。

 

背影停在华东影楼的门口,那人低下头在包里摸索着钥匙。明台于是轻手轻脚地从后面接近,准备来个惊喜的偶遇。

 

“于曼丽——”

 

“……!”

 

一道冷铁的寒光在他眼前转瞬即逝,再定下神的时候视野中只剩于曼丽惊慌的双眼。

 

“是我!”

 

“组长!你怎么在这!”她小声地埋怨。

 

“你怎么吓成这样。”明台皱着眉,“做什么亏心事去了?”

 

于曼丽像是惊魂未定,过了几秒才回道,“一朝被蛇咬。我以为是汪曼春的人。”

 

明台想起她背上的伤疤,又望着她毛茸茸的领子把脖颈捂得严严实实。她虽然死里逃生说得毫不在意,还是心有余悸的吧。明台不动声色地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匕首,藏进自己袖口里,“那你还回影楼。”

 

“你傻呀,我们难道从此不回影楼,这不是显得更做贼心虚吗?保持常态吧。”于曼丽拿出了钥匙。

 

“他们才是贼,我们不是。”明台说着拉开门鞠了个躬,“那就请你这位让我明少爷一路从香港追到上海的于大小姐大驾屈尊进门吧。”

 

于曼丽飞白了他一眼,嘴角忍不住笑地应着,“明少,免礼起来吧。”

 

两人进了厅内,明台才收起打趣的脸正色道,“说真的,你怎么从吕班路那边上来。干什么去了?还有那个眼镜是怎么回事。”

 

于曼丽从柜子里取了两包花茶,想了想,放回一包去,又另取了咖啡,一边烧起热水一边说,“你太紧张了。我只不过是想到影楼看看附近还有没有特务,顺道就去震旦大学图书馆借了点书看。戴个眼镜混在校园里装学生呀,没上大学还不许我过瘾吗。”

 

明台上下扫着她的脸,“借书去了?借了什么?”

 

于曼丽没接话,弯腰又端出一对骨瓷杯,然后踮起脚拉开壁柜门往里够着,抱怨道,“郭骑云怎么把糖放到那么上面去了!”

 

明台起身走过去,从她身后越过她的手拿过糖罐。于曼丽很自然地转身要接,动作间明台的下巴蹭过她的发旋,他突然忍不住要闹她一闹。

 

明台在半空中停住了手,甚至还举得更高了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借了什么书?”

 

于曼丽被夹在明台和壁柜之间的狭小空间里,抬头就是他近距离的脸。

 

两人相处了这么段时间,为了任务掩护,亲密的动作也算是家常便饭,但于曼丽最近觉得明台这种没必要的亲切越来越多——尤其在那天狩猎行动前的法国公园里,他明确对自己划清了一切界线的情况下。

 

“《茶花女》。”于曼丽赤红了脸,闪身挪到了桌边,也管不得还在空中吊着的糖罐了。

 

明台觉得她没有跳着抢罐子甚是没趣,讪讪回到桌边,瞄着她包里的书脊。“《茶花女遗事》,你读的是林琴南的版本?夏康农译的白话就很好,你却偏偏挑了古文。你这趣向,难道真是岳麓书院出来的?”

 

话毕明台略略有些懊恼,想起来她是不爱他打听过去的旧事的。虽然于曼丽过去的故事他都知道这件事,两人心知肚明,但具体的细节,在那个暴雨滂沱的刑场后明台再没问过。明台觉得,对曼丽来说,过去如果意味着苦难,就让过去全都埋葬在记忆里罢。

 

于曼丽却好像不甚在意他的话,“夏康农的译本我读过了,冷红生用古文译不是最早的版本么,有意思所以翻着看看。”她塞了杯咖啡在他手里,“你的咖啡,糖在你那,自己加吧。”

 

明台还是真心好奇的,“所以真是岳麓的啊?”

 

于曼丽看了他一眼,转过脸去捧她的花茶,“……一师的。”

 

明台这才笑起来,“你看,我就当时就说。”他想了想又神秘兮兮道,“这么一来,你可是有不少共产党校友啊。进了军统真可惜。”

 

于曼丽甩过去一把特别锋利的眼刀。

 

明台边笑着边望着她心想,于曼丽似乎是不在意了。但转过头再仔细看一看那本书时,明台突然感到有些如鲠在喉。

 

她如果释怀了,那又为什么偏偏是《茶花女》呢?

 

他略有些出神地看着于曼丽洗杯子取茶注水,眼波流转,旗袍下摆随着她的走动温柔起伏。明台忽然想起在军校见她的第一眼。从那时到现在,即使他们之间数次敞开心扉,但她眼中永远有一汪黑色的海,隐隐盛着和那时一样的不快乐。哪怕他用尽全力去捧干那些水,也始终没有彻底倾覆过。

 

她不会忘记,她从来不曾忘记。

 

明台不知神游到了哪里,眼神中朦朦胧胧的。于曼丽默默地看着他,索性让他就这么游着。两人就这样沉默许久,然后,她突然听到明台开口轻轻地说,“曼丽,我觉得,玛格丽特,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姑娘。”

 

于曼丽愣怔地定在原地。

 

他为什么要和她讨论这个?

 

她恍惚地看着他,语气里有些悲伤,又有些悲愤;表情却是冷冷的,像是只不过在普通地讨论小说内容一样,“所以亚芒很爱她。但他终究还是不了解她。他还是介意的,不是吗?如果没有介意,就没有猜忌;没有猜忌,就没有最后的那些残忍。”

 

“曼丽,他不是……”明台急于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曼丽轻轻摇摇头,像是要他不必再说下去。一会儿,她又轻巧地笑了起来,但眼角里尽是苦涩。

 

“但她还是很幸运,对不对。”

 

……

 

玛格丽特至少得到过爱情,那样就够了啊。

 

明台望着于曼丽湿漉漉的双眼,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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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兆棠的原型是顾嘉棠+红色里的白爷,我脑补着李成儒的脸写的2333 表白曾队!

 

*林啸南的原型就是张啸林

 

*以上两个青帮人物有兴趣的可以去查,不查也没关系,不影响阅读。

 

*小仲马的《茶花女》,默认世界名著大家都知道剧情……不太熟悉的就百科一下吧。之所以他们敏感,是因为这是一个妓女追求爱情的悲剧故事。

 

*有些小bug和小细节想要自己无趣地写一写:

 

1.华山路的六国饭店1940年夏天才开的,为了剧情挪到四月了。六国饭店就是个赌场,当年各大帮派的六大赌场合起来开了一间,故名六国。

 

2.1940年的冬天是真冷,但是具体有没有冷到清明节白玉兰不开花,那就是我瞎编的啦2333

 

3.戴笠,在原著小说里那几乎是明台的靠山……电视剧完全删掉了。至于如果真的有戴笠,他管不管得到明台和曼丽,我觉得肯定是管得到的。黔训班出来的尖子生,很多都是戴笠手把手带的,心腹。

 

4.震旦大学图书馆,70%馆藏是法语书,但是茶花女这种法国文学的一颗珠的各种中译版肯定是有的。主要是因为离影楼挺近的感觉,所以安排去震旦借书。震旦的图书馆是对公众开放的,也可以外借。

 

5.关于湖南岳麓和第一师范之争。电视剧里,如果大家还记得,明台一开始因为曼丽熟读古文所以猜她是岳麓的,后来又觉得她房间寒酸说她是师范的。曼丽不置可否。所以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个咧。最后决定就让明台一猜即中比较有趣,另外就是,一师可算是我党摇篮(校友chairman M),铺垫一下曼丽以后总是也要入我党的233

 

6.《巴黎茶花女遗事》是清末的时候林纾译的版本,全古文,而且是他人口述他再写成,当时风靡一时。林纾,字琴南,发表时的笔名冷红生。

 

7.白话的《茶花女》,在1940年以前有三个版本,夏康农先生译的据说是影响最大的,取了这个版本内的译名。玛格丽特还是玛格丽特,阿尔芒这一版译作亚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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