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丽】盘角曲四 14

港真,我发起糖来自己都有些害怕。




14

一上午三人便这样专心致志地忙着面粉厂的事情。样品一家一家地看过挑过,也就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商务礼仪,明台提议陪着粮行老板和洋麦进口商们到法租界里去吃一顿午饭。于曼丽胃里还装着大半碗腌笃鲜和点心,一点也没有饿意。何况吃过了早上那顿明公馆料理,她心里觉得天底下也再没别的什么称得上好吃了。

“大世界那边新开了一间不错的淮扬酒楼。朱老板和凌老板是地道扬州人,回味回味乡情,也好告诉我们口味是不是正宗,各位说如何?”明台如此说着,已经差人向几个老板的司机们一一交代了地址。盛情难却,明公子又要做东,对方也就不推脱地应了下来。

应酬饭桌上也就是惯例的一顿寒暄,酒水间交织着生意和粉麦市场形势的旁敲侧击。

传言日本人就要严令统制小麦输入上海,一切粉麦供应都要通过日本人的手。到时不管是苏北的麦源,还是美加的洋麦进口,恐怕都要成难题。都知道明氏面粉厂这位新上任的董事长是新政府要员明楼的幼弟,而明楼是经济司和海关总署的顶梁柱,于是在座的粮行和外商都想着能从明台那里探到点什么风声。

更何况,现在的情势下,和谁做麦子生意都不比和明楼的弟弟做来得稳扎稳打,明氏企业的面粉又有政府的中储银行负责包销。几个老板都急切地希望能抓住这一趟供货,至少在膏药旗插进门之前能有利润地卖个一车一船,只图现下的高枕无忧。

其实面粉厂也是一样的面临窘境。上海沦陷后的白面生意的确是供不应求的畸形旺盛,但一切的根源终究是麦源短缺。今年年初面粉甚至一度停市,都是因为日本人插手小麦入沪的渠道。明氏面粉制造公司是租界内唯仅几家尚未被日方强取收购的面厂之一,明台心里清楚是日本人给了大哥面子,但这生意终归是做着做着就一窝子火。

看着眼前这一桌面有忧色的粮业商人们,明台也没奈何地多吞了两杯酒,随着酒下肚的,是吐不出的愤慨。

于曼丽坐在明台一侧,知道他酒量不算太好,怕他喝得上头。她一手悄悄伸到他腰间拍了拍,示意他少喝些。

明台反握了她的手,微微侧过身笑说,“没事,今天开心。”

两人之间的交流算是隐蔽,但一屋子六七个人眼睛齐刷刷以明台为目标正死盯着,这一瞬间的低头对话则在他们眼中成了夫人劝酒一般的叫停时刻。于是众人都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停杯投箸了。

“明少爷和于小姐这么年轻就一同经营打拼,是让我们做叔伯的感叹羡慕啊。你得记得,倒时咱们哪怕买卖不成,喜酒可在啊!”

桌那头几位老板们笑起来,边套着近乎起身告辞。明台一面将人送到门口,一面三秒一次地回头狠瞪罪魁祸首郭骑云。而于曼丽被说得红透了脸,躲在明台身后只是温婉又羞涩地笑。

一顿饭不长不短地吃完,已经下午一点过了二十分。三人出了酒楼,明台走在前头,却不向车子去,而是径自往跑马场的方向走。

郭骑云和于曼丽跑上去跟住,问他到底要去哪。

明台用头撇了撇方向,低声说,“林啸南的公馆就在大世界后面的华格臬路上。要不然你们以为我干嘛跑到这附近来吃饭?”

他把车钥匙塞到于曼丽手里。“我和郭骑云去侦察地形,曼丽把车开到跑马场门口等,我们半小时以后在那里会合。”

于曼丽听了悄悄把明台拉到一边。

“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她的手还拽着明台的袖口没松开。

她的语气是请求命令式的正直,但是话语里却隐隐藏着一丝软糯,那就不是上下级对话之间该有的意味了。其中细微差别,也只有明台才听得出来。

他有点心花怒放。他说,“你这是在撒娇吗?”

“才不是。”于曼丽圆着眼睛,“林公馆和杜公馆挨在一起。我是白兆棠那边的人,出现在杜月笙家门口顺理成章一点,掩护方便。”

“就是因为你现在身份和他们有关联才不让你去。不必要的场合,你能少露脸就少露脸,小心暴露。”

明台见他话毕于曼丽却还是一脸不甘的样子,回头看了郭骑云一眼,趁他不注意迅速地凑到于曼丽额头上亲了一口,“乖。”

然后他趁着于曼丽还愣在当场,赶紧回身拽着郭骑云走了。

“你俩刚才神神秘秘说啥呢?”郭骑云问他。

明台特别嫌弃地看了郭骑云一眼,“她撒娇呢。”

郭骑云翻了个白眼。

一点五十分,明台和郭骑云如约回到跑马场门口。于曼丽下车把驾驶位换给郭骑云,郭骑云打转方向盘并入大道,如同一滴水无声息地没入江河没了踪迹。到了霞飞路口转弯,眼前是三人再熟悉不过的银行、食铺、交通灯,和总是站在那个路口的小报童。车子在华东影楼边停下了。

郭骑云先进了门,明台和曼丽等了片刻然后挽着手亲昵状地跟进去,以防附近还有76号的眼线。

三人上了二楼便开始整理信息,郭骑云在黑板上画起地图。根据刚才的刺探,林啸南公馆前后都有日本宪兵持枪守卫,再加上单单半小时内出入的保镖就有六个,两名俄国人,另外四人看起来也都练过家子,全部荷枪实弹,几乎无法近身。而林公馆附近除了杜公馆,并没有狙击范围内的房子,必须在外面动手。

那么问题来了,流氓头子又不用按时上班,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门,怎么设埋伏?

“那就约他出来。”明台仿佛漫不经心。

“啊?约?”郭骑云被他弄懵了。

“上海人都知道,林啸南一是离不开大烟,二是嗜赌成性。烟他蹲在家里抽,可赌他得上赌场去赌。咱们在赌桌上见他。”

“太危险了!赌桌上还有其他人。况且和林啸南一桌的人,大都也会各有一群保镖。咱们最多三个人,怎么全杀?再说也不能全杀啊。”郭骑云反对道。

“谁说要在赌桌上杀他了?”明台翘起脚,“我要让他习惯在我规定的时间去赌场,然后我们在他必经之路上截杀他。”

“怎么做?”这回是于曼丽也没听明白了。

“让他输,让他输得无法自拔。”

明台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手扑克牌,翻手叠在台面上,轻轻拂开,一个黑桃皇家同花顺。


于曼丽一连在六国饭店等了三天。

白兆棠的手下兢兢业业地从麻将桌伺候到牌九,从轮盘伺候到梭哈,大小姐手气不大好的时候还得故意让她赢点钱逗她开心。于是第三天深夜于曼丽带着从牌桌上探到的消息回面粉厂的时候,手上箱子里的本金也足足翻了倍。

于曼丽把箱子放在桌上,然后轻巧地蹬地一跃,人也上了桌。她两脚悬空前后轻晃,兴致盎然地拿出一叠叠法币。

“和青帮老爷们搓了三天牌才知道,找不到林啸南的原因是因为他根本不去六国赌钱。”于曼丽做了面粉厂总经理以后算账一把好手,好像连带着点钱的水平也提高了不少。明台坐在她脚边的椅子上望着她数钱时活脱脱一副老板娘的样子,只是看着她笑。

于曼丽没意识到明台的视线,接着和他说情报。林啸南向来只去大新公司五楼的赌场。实际上一月份军统已经派过人在更新舞台执行过一次暗杀了。但是当时林啸南临时没去,结果只杀掉了他的亲信俞叶封。林啸南在那之后就提高警戒,每逢出门都出三辆车,他乘一辆,剩下两辆坐满他的保镖。只去大新赌钱也是因为习惯在旧场子里,侍应都是熟面孔,不像六国饭店刚开业,很容易混进刺客去。所以这次交到明台他们头上的任务难度,几乎是之前的几倍大。

“那明天就去大新公司会会他。”明台接过于曼丽手上的钞票,惊讶说,“看来你牌技不错啊。”

于曼丽有些哭笑不得,“白爷手下的人故意输给我的。”她从上面低头凑近明台的脸悄悄说,“你说白兆棠是不是还真是挺有用的?”

明台伸手捏住她的鼻子,“他那么有用,怎么不直接帮你约林啸南出去打牌,给我们个时间地点,直接一了百了。非得我们自己这样想方设法大费周章。”

“找他没用,”于曼丽吃痛抓住他的手,“他说林啸南是他大哥杜月笙的拜把子兄弟,这件事情他不能插手。”

江湖人凭义字做事立足是规矩,但是非轻重分不清,把这所谓义气摆在家国之难前头,白兆棠说到底还不是个奸诈商人。明台对这个白老板是没什么好感的。

“在大新公司也好,那里没人认得你,你好出来帮帮我。”明台心里有了盘算。

“怎么帮?老办法,美人计?”于曼丽心思有些尴尬地想起了之前在赌场的事情,但又秉持着专业精神打算接受长官的提议。

“这个我得跟你约法三章。美人计要使,但是不准对着别人使。”明台搂了她的腰凑到于曼丽耳边。

于曼丽神色里泛上桃红,脑子里没多想地顺着明台的话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落下一个香吻,“这样?”

“美人就这点水平啊。”

明台坏笑着,把吻回敬到她嘴唇上。

结果第二天在大新公司的牌桌上,明台后悔了自己对曼丽牌美人计的估算和把持能力。

当她一袭墨绿长裙出现,步伐旖旎地自明台身后接近,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响声,化成了一片撩人心弦的泉水叮咚。她一只手从明台右肩拂过胸膛,若无其事地给他正了正领带,随之低头送上一枚长达五秒的幸运之吻的时候,不仅桌上包括林啸南以内的所有人都失神忘记了脑子里正在盘算的概率和筹码,明台自己也差点恍惚过去。

于曼丽另一手晃出一杯龙舌兰,她在虎口上涂着盐,凑近明台的嘴边,娇俏地问她的情人要不要喝酒。

明台抽了一口雪茄,烟气弥漫中舔掉了于曼丽手上晶亮的颗粒,舌尖不安分地一路顺到指尖,空气中都带起了一股粘腻的湿气。然后他把酒一饮而尽,转头淡然地问对面的林啸南。

“林老板,该你了吧?这把要梭哈吗?”

林啸南流连于美人的俯身的颈线、吻过明台的嘴唇、柔荑青葱般的手指。他毫无意识地应了声,对。

于是他终于输光了今天最后一笔现钱。

明台得意地收起筹码,一手搂着于曼丽转身要离开:今天陪女朋友先走了,明天有缘再和各位继续玩。

“明天,几点?”

林啸南在背后叫住了他。

明台和于曼丽的嘴角同时勾起了一个弧度。

“晚上九点,那就不见不散了,林老板。”明台答。

于曼丽在明台怀中转过头,万种风情地给了林啸南一个来自死神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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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场上美人计心理战这招是从007皇家赌场学的嘻嘻嘻。

*林啸南这段暗杀有一些是直接合的张啸林的史料。军统杀过他三回,第一回失败如文中所述,第二回就是在他在赌场和家之间的路口设埋伏。当然,有第三回就说明这次没成功,之后会解锁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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