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丽】盘角曲四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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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17调换过情节顺序。



16

 

郭骑云将近中午才到面粉厂来,明台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来晚了,不知道晚上有活吗?”

郭骑云径直去了窗边,打量了四周之后拉了窗门才回头解释:“来的路上觉得有人跟着,晚上的活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明台闻言立直了,眉头登时锁起来:“谁跟着你?”

难道是林啸南起了疑心?不,如果从影楼来,更有可能是76号的特务。军统在这件任务上的知情人员内不可能有叛徒,而林啸南那边也不可能查得到这里来。

郭骑云摇头:“不清楚,没有找到人。我觉得,我们的任务再观察两天再做更稳妥些。”

于曼丽坐在一边,发髻梳得齐整,这时已换了一身暗底繁花的旗袍。她出声道:“我觉得现在动手的时机正好。林啸南已经放松警惕,我们也掌握了他的出行安排和火力信息。再不动手,我们在赌场就要吊不住他了,昨天牌桌上还听他提这周要去莫干山。这事不能再拖,而且今天早上明明和上峰都已经确认过今天晚上的行动了,这个时候犹豫什么?”

郭骑云脸色有些发红:“我认为,这次的目标狡猾警惕,一旦失败,下一次再动手会更加艰巨。我们现在的计划并没有百分百的成功率,为什么不能再谨慎些?”

明台打量了一会儿郭骑云的神色,眼里尽是探究。他一早上都在和于曼丽演练计划内容,从开枪时机到每个目标的子弹分配都做了各种推算,此时正是信心满满、只等着立功的的胸有成竹。他对郭骑云突如其来的畏手畏脚有些不满。

说到底,明台一向觉得郭骑云不像王天风的学生,真要说起来,反而还更像大哥一些。行事稳妥谨慎总是第一关注点,上次刺杀汪芙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前顾后瞻。而王天风是从来不考虑概率问题的。只要有赢的机会,做了再说,百分之一的成功率和百分之一的失败率,在他眼里都是相同的风险。

赌注越大,赢面就越大,这是王天风的行动理念。

明台是像他的。

明台于是上前拍了拍郭骑云的肩:“我知道这次任务难度大。林啸南自己是搞绑架暗杀这种行当出身的,和刺杀汪芙蕖时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也不像清除南田的时候目标落单。但我们做了十足准备,像曼丽说的,计划执行也迫在眉睫。最主要的是,今天执行任务,是一道命令,只有服从,没有选择。”

郭骑云在这里收了声,没再继续坚持下去。


八点三十分,林啸南在家里吃过晚饭,揣着烟杆按惯例出门搓牌去了。几房小妾拥着他出去,而在他迈出大门的那一步,都瞬间里把乖巧卖弄都从眉眼里收了起来,彼此互不顺眼地冷哼一声,扭着腰肢各自散去。林啸南出门,公馆里的保镖尽数跟随,门口只剩一队日本宪兵把手,冷清得很。林啸南觉得这就足够了,说到底家里几个婆娘也用不上什么保护,他自己的人头,才是一旦离开家门就别在裤腰带上的那一个。


林啸南弯腰进了车内,开车的是跟了他数年的司机阿四,能做事又懂得看眼色,最主要是机灵,是他最贴心的心腹。林啸南坐在后排正中,左右各坐了一个保镖,前后还各有两辆坐满保镖的车子护航。人肉盾牌式的防卫战术,让他很有安全感。

三辆车平稳驶出院子,向大新公司开去。林啸南刚才在饭桌上喝了点酒,神色有些飞扬飘然。他眯着眼沉沉养神,心里惦记着一会儿能赢回多少钱,也惦记着“锦瑟妹妹”的笑脸。

再睁开眼,车子已经上了霞飞路。上海的夜色一如既往,霓虹广告闪烁,路边商铺琳琅,仿佛一片歌舞升平盛世。

这条路林啸南走了几百次,看惯了,却永远看不厌。

多好的地方,处处都是他伸得进手的钱囊。


八点四十分,军统上海站毒蝎小组在霞飞路和善钟路的交叉口最后一次确认行动内容,三人随即分头散去。

目标林啸南,随行司机一人,保镖十人,林啸南座驾在车队正中,击毙目标,不留活口。于曼丽持一架带瞄准具中正式和补给枪支,埋伏于霞飞路北侧上的一辆货车棚顶,郭骑云隐藏在路另一边的暗处小巷。明台则将从十字路口持勃朗宁手枪袭击。小组三人着口罩遮面,行动以手势交流为主。本次行动以林啸南的车子在路口停稳的一刻为信号,打响第一枪。

八点五十二分,于曼丽的望远镜里,林啸南的车队终于出现在视野中,随着她举手发出讯号,代号为“捕鼠”的锄奸行动,正式开始执行。


于曼丽趴在货车顶,她数了自己的脉搏,心里不知为何觉得不安。特工是有直觉的,那是千万遍重复演练后留在意识里蛰伏的警惕。在大脑可以缕出蛛丝马迹之前,心跳已经漏了拍数。

她身上披着伪装的黑布,就路灯的光看瞄准具里的景象,林啸南的三辆车此时正在就位中。按照计划,等车子停稳后,小组三人先向林啸南座驾的轮胎各放一枪。据说他的车专门安装了美国军用的防弹玻璃,要在行进中攻破车队概率太小,只有先废了车子,诱目标离开,才能有些胜算。

第一辆车距离红灯线还有五十米,于曼丽微移了枪口,在倍镜里找明台的位置。这是她的习惯,明台也是一样,无数次训练和任务里,他们通过找到彼此的存在确认行动信号,然后平复自己的心境。

明台在黑暗里被包裹成一个刚直的影子,他仿佛知道于曼丽在找他,朝着她在的方向轻轻点了一下头。

于曼丽看不清他的脸,但觉得心安,同时她按动了操控信号灯的按钮。灯光由绿转红,箭在弦上,他们等待着猎物,这是最后的关头。


但枪声却在此刻响起。


那不是车里发出的枪声,也不是明台的枪。于曼丽不敢相信,是手一向稳得如铁铸的郭骑云,让枪走火了。

可车还没有停稳。于曼丽很快听见车子油门重新被大力踩响的声音。林啸南的司机阿四对付这种情况早有了经验,他几乎是在枪响的瞬间就意识到,等待着他的老板的是一场大胆而周密的谋杀。

被护在中央的座驾很快打死方向,用全速绕过了最前方的保镖车,试图闯过红灯逃离埋伏。于曼丽感到绝望,她知道他们错过了唯一的时机。

枪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两台被留下的保镖车打开了车门,对着黑暗中迸出的火花开始扫射。郭骑云躲在掩体后开枪,于曼丽看到他全力战斗着。郭骑云和这几个保镖相处了几天,摸过他们每个人的底,他很有策略的变化攻击手段,几枪打死了几个人。于曼丽无法在这时候分心去想一切的起因动机,而战友的意义在于战场上无条件的绝对信任。她左手摸出一把柯尔特,掩护郭骑云打空了一匣子弹,但她很快就再无暇顾及他了,因为林啸南的黑色林肯眼看就要驶出射程距离。

行进中的车很勉强才能瞄准,于曼丽调整中正式的枪口,扣出了多半是靠直觉的一枪。

中了!

车子一瞬间失去方向,车头就要朝着街边建筑撞过去。于曼丽的那枪爆了左后轮。她很快上膛第二发子弹,就是这时候,她看见一个身影像豹子一样朝林啸南的车子冲去,手上双枪一边还解决着还剩下的几个林府保镖。

这次行动的人数差太大,本来只应该中远距离狙击,但明台笃定林啸南胆小如鼠,不敢开窗,更不敢下车。如果对方只能防守,那他要把握所有机会把目标攻下来,冲锋陷阵是他的习性,也是他的本性——他把全部的信任放在身后,只要有于曼丽在,他那半条命简直无所畏惧。

绝望里有了希望,于曼丽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前提是她必须让林啸南的车停下。

必须再打中一个轮胎。

她在枪林弹雨的声音中屏着呼吸。少了一个轮胎的林肯车减了一些速度。这是后轮驱动的轿车,只要打下右后轮,游戏就可以结束。


在那个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忽然间于曼丽心里像掉进一块沉石。又是特工的直觉。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转了一下头,然后看见明台后方的车窗里,有一把枪口正死死对准他。

郭骑云还陷在苦战中,没有意识到这边的危机。

明台正在等于曼丽决胜的那一枪,他全力向前冲刺着,无牵无挂。可当他抬起头时,却看到卡车上的于曼丽突然调转了枪口。


侧腰被一枚子弹擦过,同一时刻明台身后的车内炸开血花。他来不及疼,才明白于曼丽这么做的理由,可他们就这样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林啸南的车已经开远了,明台放光了身上所有的子弹,依旧没能阻止那老鼠捡回一条命。他捂着伤口,没有武器却还在疯狂跑着,直到于曼丽在背后带着哭腔喊住他。

明台最终用光了体力,他摔在马路上,看到自己身后横尸满地。


“快走,再不走巡警和日本人马上就来了!”于曼丽的声音冲过来,明台感觉自己被她单薄的肩膀架起。

于曼丽把明台塞进车后座,那辆逃跑用的车在行动前已经停在暗巷里。短短五分钟发生的情况太多,明台疼得眼前发黑,一时无话,思绪复杂,只能看着于曼丽收拾残局。窗外郭骑云正在马路上善后,他对那两辆已经开始漏油的保镖车又补了几枪,在离开前丢下了点燃的打火机。

手脚干净,训练课里教的标准流程和操作,郭骑云的身手和履历都是完美的。

明台把头仰进背靠里,唯有沉默是金。


郭骑云回到驾驶座,很快发动了车子。车在小巷中流畅地穿行,好像鱼入水中一样通行无阻。郭骑云按规划好的路线驶离了事发现场,可这时候的情况与他们计划中的胜利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任务失败,他们留下了活口。

他们打的是暗战,郭骑云一直躲在巷子里,于曼丽也没有露过面,林啸南他们在慌乱中不一定看清了到底有几名刺客,但明台追了他的车,就算蒙得严实,只靠身形也有可能引起怀疑。眼下林啸南必定要怀疑到他在赌场结识的这几名新朋友,他若真要找,挖出锦瑟和她情人的身份也只是时间问题。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这时候如果谁开口责备,开始要总结要清算,恐怕都得要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抢下来的最后一点命。

于曼丽从后座翻出两套崭新的西服,向明台和郭骑云丢过去,她自己在狭窄的座位上开始换洋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于曼丽突然开口说:“不要回面粉厂,郭骑云,调头,我们现在去六国饭店!”

“六国?这个时候去那里做什么?”郭骑云心上惊魂未定,他从后视镜里看见明台侧腰上的血,鲜红一片。虽然每次任务谁不是做好受伤牺牲的准备,但郭骑云知道,这次全部是自己欠他的。

“白兆棠在那里。”于曼丽想起她和明台从未跟郭骑云吐露过她和棠爷搭上线的事情,碍于毒蛇的吩咐这也不能吐露,而眼下的情况他们也没时间解释。

“明台受了伤,要找地方治疗,现在任何会引起怀疑的地方都不能去,只有白兆棠的地方最安全。不管是他和林啸南的拜把子兄弟关系,还是他们势均力敌的势力,只要有他替我们做不在场证明,林啸南哪怕不完全打消怀疑,也不敢让七十六号和日本人动我们。”

“这倒的确是个去处,”郭骑云听了分析觉得妥当,“只是白兆棠凭什么帮我们?他甚至都不认识……”

“你别管那么多,他就是必须帮我们。”

于曼丽又伸手查看明台的伤口,小心翼翼说:“明台,到赌场之前你得把衣服换了……我们得在六国露一次面,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今晚一直在那里。”

明台的脸色因为失血愈发苍白,他艰难地咳了一声,说:“停车。”

于曼丽和郭骑云以为他是虚弱得受不了颠簸,只得稍作整顿。郭骑云绕了两圈小路,把车绕进一个仓库。于曼丽在车上给明台用布条做了简单包扎,至少尽量把血止住。


这里原本是一个旧供应商的麦仓,因为麦源稀缺,那个货商已经停业许久,仓库早荒废了一阵,郭骑云也是因为面粉厂的生意才知晓这个地方。

郭骑云说着这些情况的时候,明台站在他对面,忽然幽幽打断他的话。

“你今天为什么破坏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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