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丽]最好的结局(下)


郭骑云为了女朋友,一门心思要留在上海读大学,于是圈圈点点也就那几个选择。时间越往前跑压力越大,三人有时候约着一起自习,边写题边聊天,互相排解一下紧张,结果每次讲到这事的时候明台都调侃郭骑云真的太爱老婆,后来他私下里对于曼丽说了点真心话。

“可万一他俩以后分了呢?我怕老郭要后悔。自己人生的分岔路,决定却系在别人身上。”明台觉得话说得不周全,又讪讪补充,“我不是不看好他们的意思,你别跟他瞎说。”

于曼丽心里慢一拍,装作若无其事回他:“怎么是别人呢?郭骑云都认定她是未来的另一半了。人家早就在老郭的人生规划里,她现在就是郭骑云的半条命,为了自己的半条命做决定有什么不行的?”

“就是把一个人看做自己的半条命这点——感情放得太重,总会受伤的吧。”

于曼丽看着明台,眼里像蒙了一层雾,情绪透不出来,只是朦胧:“人本来就是重感情的动物。难道非要活得凉薄吗?”

明台无话可答,觉得再说下去怕是要不欢而散,话题一转,两个人又开开心心并肩去喝大杯去冰奶茶了。于曼丽走得慢,跟在明台身后悄声无息。她真的那么爱看他背影,爱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想,郭骑云的选择至少有名有份有回响,自己的选择又算什么呢?

但关于香港的打算她从未对明台提起过。她想最深的期待是不能说的。


高三的日子那样煎熬又飞快地过,黑板上巨大的日期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一位数,在他们后来的记忆里仿佛也只是一个迷离的梦那么长的时间而已。

走出考场时于曼丽舒了一口长气,回头看校门,那时候明台正好从大台阶上下来。他们在家长和考生的人潮涌动中一眼看到对方,见到互相的表情都带着轻松,于是不自觉同时笑起来。

那一天的于曼丽还不知道,那个瞬间还曾以为她想要的原来终于可以得到,就算只是对着那盏星空投影灯许下的愿,好像也能被实现。



一考完试,各种毕业活动就被如火如荼地推进起来。拍毕业照那天明台的班级在揪团去毕业旅行,目的地选国内总归很难敲定一个谁都没去过的城市,要搞海外旅游未免也开销太大。磨磨蹭蹭,最后好不容易定下台湾,那时入台刚开放不太久,也是他们这个年纪都喜欢的夏日去处。

报名表传到明台手上的时候,于曼丽和郭骑云正在他教室里聊天,明台低头看了一眼表格,发现全班都勾好去否了,就剩下他一个。数了数人头,差不多小半个班要去,另外还有几个别班的因为关系好也要加入,明台过了一遍名单,对参与的人心里有了数。他喊负责人,问最多能去几个,那边答给他大巴的座位数,说只要没超就行。

“还有几个位置,”明台转头问,“你俩来不来?”又拿笔指郭骑云说,“不允许你带家属啊。”

“她们大学还没考完期末呢,我肯定自己去。”郭骑云难得不拖家带口,“咱们三个还从来没有一起出去玩过,曼丽怎么说?”

于曼丽侧头看明台热情邀约的眼神,笑得温柔:“怎么能不去呢?”


说是班级旅行,真正玩起来也是小圈子各自凑在一起。明台三个人占了大巴后面的一排,讲他们才能懂的笑话和破事,一路也不知道累。郭骑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你也不跟你们班的人玩一玩,都跟我们两个外班的泡在一起,怎么这么不合群?”

明台随手一指走在前面的一团女生:“我总不能去跟她们泡在一起吧?”

郭骑云笑:“你可以去泡她们。”

明台一脚踢在郭骑云屁股上,两个人又没完没了闹起来。那群女孩里有上次和明台一起回宿舍的那个女生,于曼丽和她住一个酒店房间,因为于曼丽总在明台和郭骑云房里打牌到半夜,所以和这个临时室友也没怎么说过话。除此之外,沉默的理由似乎还有什么,空气总是微妙,彼此都好像都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女生们注意到他们的笑闹,略带嫌弃地转过来瞪了两个男生一眼,程锦云的眼神也随着一起转过来,像翩翩蝴蝶一样落在明台身上。

于曼丽是那个时候发现的,明台在那一刻一下收住了自己没正形的模样。他脸上从来没褪去过的骄傲和不羁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些柔软的神色。



一个岛从北到南蜻蜓点水地玩一轮也就是一小周的时间。倒数第二天车子拉到垦丁,于曼丽感觉自己有点中暑,下来到崖边合合影看完一圈海就躲回车上吹空调。行程里放了一个小时自由时间,她挂上耳机听歌,开了一点车窗,闻见了属于南国的大海湿气。那里是整个岛的最南点,非要说的话也算是某个世界的尽头了,她没来由地觉得心里和海风一样暖醺醺的,大概是因为之前从没想过,能和明台一起走到这么远的地方。

到了集合的时候,大家都陆续回车,郭骑云是一个人回来的,于曼丽仰在座位上,懒洋洋地扯下一只耳机问他:“明少呢?”

“不知道啊,我跟别人一起逛的。我又不是他的随从,还得时刻贴在一起?”

于曼丽又懒懒靠回去,她觉得自己可能睡过去了一会儿,再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却还没发动,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几分钟。

“缺了两个人,”导游在问,“那两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程锦云,还有明台。他们俩一起走的。”前排的女生答。

那声音穿破耳机里的音乐,清晰地钻进于曼丽的脑袋里去。然后她侧过头,看到窗外程锦云一瘸一拐地被明台搀着走过来。

“别找了。”她坐在后面嗓音清冷地通知,“都回来了。”

明台满身汗地爬回郭骑云和于曼丽中间,郭骑云开始坏笑着细细盘问他事情经过。于曼丽假装人不舒服没精神,头向外眼闭了一路,一颗心沉得坠进太平洋。


旅程的最后一夜在高雄,吃过晚饭回了酒店,明台和郭骑云又喊于曼丽出去逛夜市。三个人吃喝玩乐一夜,结尾在某个卖卤味和啤酒的小摊。明台酒量太不好还特别爱喝,几听台啤下去人走路都晃,话有平常两倍多,叽叽喳喳倒出一大堆以前三个人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记得的倒都是开心事,仿佛他们过去的日子从来只有快乐。可于曼丽听着听着,竟觉得要落下眼泪。


最后的最后,明台是被郭骑云和于曼丽一人一边扛进计程车的。郭骑云一上车就把窗子摇下来,风吹了大半路明台才缓过来点。在凌晨的车后座,三个人卸掉了全身的力气,没有你我地挨在一起,像互相取暖的动物。

酒精作用下他们好像都各自想起些心事,于是从半小时前的聒噪极值一下子掉到无限沉默。明台忽然叹了一口气,没预警地展开手臂,搭在了郭骑云和于曼丽的肩膀上。

一刹那于曼丽整个人从头僵硬到脚,手足无措到脑子都清醒了。而明台好像是因为喝醉了尤其肉麻兮兮,他把身旁两人用力箍紧,像要留住什么一样。

“咱们这样真好。”不知道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他这样真情实感地表白道。

如果能永远不改变就好了。

那时候于曼丽其实已经预感到了一些事情,只是她自己不愿意往下深想,怕要伤到血肉模糊。而被明台这样拥着,她也叹息一声,缓缓把头靠进他的颈窝里。

“可是明台,”他听见她说,“我们总会分开的。”


十一


回到上海后又陷入了各种局各种约饭,于曼丽没心情去社交,蹲在家里等成绩。考得怎样她自己心里有谱,只是没有见到分数不能放下那点不安。明台就不一样,连分都没估,他就是知道自己考得好,每天在外面疯玩,说只有这时候浪才不会被大哥抽。

出分前一晚于曼丽睡不着,躺在床上翻了两小时,歌也听不进去,剧也看不下来,脑子里都是些有的没的差池和可能性,毕竟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百分百的保证。到半夜两点半,手机嗡嗡震起来,来电显示是明台家里的座机号码。

电话接起来于曼丽就知道明台肯定又是在哪儿喝嗨了,但是喝多酒回去给她打电话这还是头一遭。她倒更怕他在出成绩前的大半夜来跟她正儿八经掏心掏肺,万一说点什么让她更睡不了的话,怕是出大事。这会儿听他闹腾两句反倒能多想想他,少想想自己那点事。

不过自己那点事,也都是关于他的。

明台晚上刚从班里的谢师宴回来,于曼丽去了他们半个班的毕业旅行,加上有不少分班前的同学,明台提到的名字她基本都能对上号。也就是那些谁和谁在老师面前公开恋情,谁谁一喝就倒,谁当众表白暗恋对象之类的八卦,尖子班的世界原来也是一样。

“我跟你说。”明台在电话那头乐呵呵的。

“嗯,我听着呢。”于曼丽按了免提,仰在床上看外面的车灯浮过去的影子。

“我觉得程锦云应该是喜欢我。”

于曼丽早明白这刻会来,只是没想到,没想到来在这个时候。她翻了个身,捂着眼小声说:“我就知道……”

“你早看出来了?她喜欢我?在台湾的时候她跟你说的?”问题跟机关枪发射一样抛过来。

“我知道你早晚得跟人家跑了。”

明台在电话那头哈哈干笑,不置可否。“晚上我们班在一个餐厅楼顶烧烤,后来忘记把没喝完的红酒带走,跟她回去拿的时候,被锁在上面。等老板回来给开门,等了快一个小时,就坐在那儿聊天看星星。看不出来啊,她说她要读医学院,以后要当医生的……”

看星星了啊。

于曼丽在浮光掠影里伸手拉开窗帘,外面夜空像墨翻了一样浑浊,不知道是天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她也不想去了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一直知道的,明台是天地间一朵云,她是枯竭泥土里濒死的花。云恰巧经过,给了一场雨把花救活了,仅此而已。云已经停留了够久了,原本也就没资格要求更多。

况且落雨的日子就算再珍贵,也终归总是阴天。


十二


明台不负众望考出了个市前十的成绩,于曼丽也超常发挥到百名以内,报名的几所香港学校都发来了下一步面试的通知。过没两周于曼丽去参加面试,在等候的教室碰见明台,他私下跟她讲,港大的offer其实他已经收到了,来面试只是走个程序。

“那就好。”于曼丽在那天之后并没有见过明台,一边恭喜他一边望着他的脸,只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没有任何改变。

“其他学校的招生老师也联系我了。”

“可是香港明显港大最好呀……不需要考虑吧。”于曼丽说。

“不单香港呀……”明台笑笑,“你懂的,我那么优秀,是吧。”

于曼丽也笑起来捶他那一脸臭屁,然后招生官叫到了她的名字。明台目送于曼丽进了考场,等待她依旧用那样的笑容走出来。


到七月录取信都陆续发到手上,于曼丽抱着通知书睡了一个奇长无比的觉。醒来先给郭骑云拨了个电话,听说他安稳留在上海的第一志愿,都快为他高兴得哭个稀里哗啦。

“明台去哪儿你知道了吗?”郭骑云问她。

“难道不是……”于曼丽话没说完,突然没办法再往下继续。


自从高一篮球场上触了雷的那个问题,郭骑云早就学乖,基本上不再插嘴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本来觉得这事应该明台亲自和于曼丽说,可是他知道现在明台的优先级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郭骑云想,要是等明台拖拖拉拉自己向于曼丽坦白,恐怕根本处理不好她的情绪。

三个人的友情,总要由三个人来维护吧。


于曼丽终于从郭骑云那里知道明台选了北大的消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乎意料的平静。可能是习惯了美梦总是会碎,而噩梦踩着黑夜里的缝隙追着她来。

“还有一件事。”郭骑云真的不知道该讲不该讲了,撩出头又欲言又止,觉得自己像老娘舅似的多管闲事,又想给于曼丽先打点预防针。挣扎了半天,前一个小人揍死了后一个,他收回话头:“……要不你自己去问他自己好了。”

“你说呗,”于曼丽气都透不过来,觉得怎样都随便了。“我哪能问得出口呢?”

郭骑云一咬牙,言简意赅:“程锦云好像也是去的北大。”

于曼丽拿着话筒默默点了点头,问得心如止水心如死灰心平气和——

“他们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郭骑云支支吾吾:“嗯。出成绩那天吧……他说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于曼丽笑了一声:“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我是什么恶毒的小姑子吗?”

郭骑云不知道如何答话才好,于曼丽一颗心要自尊,在谁面前都不肯说真话,他总不能硬去撬她的嘴撬她的心。一下子电话两头都静了,郭骑云琢磨着说点让她开心的,于曼丽又突然先开口。

她说,还好。

还好什么?郭骑云问。

“程锦云答应跟他在一起了啊。明台总归不是白白追去北京的……要不然,可真是太傻逼了。”


十三


明台和于曼丽从没吵过什么不可开交的架,于曼丽后来想过,才明白以前学校里的人说什么他们俩之间情比金坚都是扯淡。这几年过得都是如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怕就怕一个失误再也挽不回来,可真正的所谓情比金坚,哪里会怕这种小火炼。

于是即使明台不声不吭瞒着她有了女朋友以后,他们也没有撕破过脸。说到底本来也就没理由可撕,于曼丽心想自己要站在什么位置,用什么身份,拿什么资格去质问他?越想越觉得胸口发疼。到这时候她才有些勇气去琢磨明台喝醉给她打电话的那一天——如果他是真的脑子打浆糊拨了那通电话,那就算是命运的天意;可如果他对她也曾有过什么忐忑,而他又其实是清醒的,那么他也未免对她太过残忍。一旦这样想,于曼丽的心就颤抖起来,可她又压根忍不住这样的念头。

于曼丽厌恶自己实在是不争气。即使明台能同时这样残酷又温柔,她好像也只能记得他温柔的那一面。


虽然表面一如往常地和平,可心里的伤是没有创可贴能绷住的。后来剩下的全部夏天,于曼丽都呆在于警官在湖南的老家,陪他父母住了一阵子。也不是玩消失,信息反正照常发,天照常聊,明台偶尔在群里传他和郭骑云各携女友四个人出去玩的合照,于曼丽点开看了看,还能回一句“郭骑云怎么能把自己的脸拍得这么大”。

转眼就到八月底,分道扬镳各奔东西的日子,于曼丽大学第一年留在复旦委培,好歹能和郭骑云时常约个饭,而明台去个北京又不是去大洋彼岸,没什么好机场站台送来送去的。他们于是真的没有说过再见,就这样朝着新的旅程,头也不回地各自往前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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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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