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丽]最好的结局(下补完)

十四


大一的第一个学期过得太新鲜,太累,太慢,也太快。有太多堂皇失措的世界,也有好多原来如此的世界,一开始的几个月明台大事小事都在群里吱吱叫,程锦云人在医学部,讲到底还是同城异地恋,忙起来谁也没办法照顾谁的全部心情往前走。明台把留给她的抱怨分给了点给朋友们,于曼丽和郭骑云不厌其烦地听着,偶尔安慰他两句。他们俩毕竟是留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城市,多少游刃有余一些,还有空闲的关心留给明台。

国庆的时候郭骑云跑了一趟西北,当时李小凤进了一个组,在那里拍戏。郭骑云越来越深陷他的穷三代摄影事业,第一天晚上说有旅游照给明台和于曼丽看,照片档案大得用邮件发,还执着到死也不愿意给他们损耗画质的压缩图。于曼丽放假留在学校没出去,用图书馆的网速秒打开了那个附件包。照片拍的是大漠里的星轨,明台差不多是同一个时间看了那封邮件,在群里说,原来给曼丽的那盏灯是真的,肉眼还真能看到这么多星星。

于曼丽关掉电脑,走出图书馆,在暖风里没来由哭了一场。

她想,该到此为止了。


大概过了第一次期中考,那些需要磨合的地方也就渐渐磨平了,要各自专注和烦恼的事情太多,三个人甚至都不是读一个专业,讲到学习的事情谁也帮不上谁,搞出专业词汇的时候差点都要鸡同鸭讲。

可这个年代要完全断了联系也是没可能的,除非是硬要狠下心。网络时代也就这点好处,哪怕见不到面,抱着手机打字也见微信如见人,何况还有视频通话这种对维持感情非常友好的科技。可于曼丽偶尔还是觉得心里发空,从前他们三百六十五天里至少能见三百天,现在连六十五天能不能保得住都难说。这样一发空,她就老爱找郭骑云去以前补习班附近吃饭,坐他们和明台老占的三人小圆桌。两个人过去都路途遥远,可谁都没为此抱怨过,好像那家破旧的串串店是什么米其林三星饕餮一样。

李小凤知道郭骑云总陪于曼丽出去解闷,她人在上海没戏拍的时候自然也跟着去,不过郭骑云还是对此表示她善良大度。李小凤说:“我又不是看不出来她的心在哪儿,没事瞎吃醋不是无理取闹吗?”

郭骑云唉一声,说,你们学校都是长得巨好看的,你赶紧抓几个给她介绍介绍,比明台好看比明台有钱比明台懂撩妹的,列个名单都发过来。

李小凤拍拍他肩膀,学弟啊,我看你这是要为难我。

两个人琢磨一会儿,同时又唉了一声,谁都不知道怎么办。


有那么一次的确是在群里讲到于曼丽上了大学还没交男朋友的事,大家那时候都以为这坎儿该过去了,包括于曼丽本人都这么想。明台说于曼丽一个人拉了本群百分之三十三点三的单身率,难道放眼复旦没有一个咱们曼丽看得上的优秀男青年吗。

于曼丽假装肉麻地回,罪魁祸首全在你们两位大哥让我对标准的认知太高。

她其实说的也差不多是实话,中学时代不是没有受过来自旁人的中伤,不是没有过忧郁躲避的不快乐,只是现在想起来,伤心的都忘记了,剩下的只有温暖灿烂的回忆。

又有谁能够替代得了呢。


十五


寒假明台从北京回来,三个人终于时隔小半年见上了面。明台听说于曼丽找了个糖果店打假期工,问了她地址,然后一脸震惊说,那就在我家隔壁一条街啊。

其实他们哪里不知道互相的家的大概方位,只不过是没能精确到具体几楼几室,以前虽然亲密,结果也各种原因没有晋升到家里串门的关系。到于曼丽家玩是不太可能,对于去明台家这种上过家装杂志作为高品位豪宅范本的地方又太有负担,郭骑云老妈做饭倒是好吃,但郭骑云怕他们俩口风太松,把女朋友的事情一不小心抖出去,蹭饭的事提过一回也就不了了之。

于曼丽的确是带了点莫名其妙的私心,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期望,最多是想或许因为在明台家附近,他偶尔会过来探她的班,多少能叙叙旧。

于曼丽其实还是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毕竟程锦云的位置在那里。虽然她行的正坐得端,不过养了私心就是养了私心,这点自己就绕不过去。


结果上班第一天中午,临到午休明台发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于曼丽以为他家里没饭吃,要出来找她吃外食,就说那好。没想,明台把自己家地址发过来了。

于曼丽吓一跳:“去你家吃饭?!”

“我本来是想出来找你吃的,可我姐说家里又不是没饭吃,比外面不知道好多少,叫你过来呢。”

那是个星期六,于曼丽合计一下,搞不好他全家都在。这要是上门去,恐怕不仅吃不饱饭,搞出消化不良的概率还更高。

“就我大姐在,她跟谁都自来熟,你别想那么多,就过来吃顿饭而已。”明台直接拿出行动来,“我去路口接你,快出来。”


于曼丽对富裕的概念很混乱,以前那个养父曾经混得排场很大,但他的钱脏透了,所谓富得流油只让她觉得臭气熏天。后来她知道明台家里条件不是一般的好可以形容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优美想象,直到这天被明台带进那个有花园还有喷泉的老宅子,才突然有了一些特别的感触。

感触的具体原因还是因为,这里让她看到一种从未理解过的,家的样貌。


明台的大姐果然如同预告中的那样亲切热络。于曼丽进了玄关蹲在地上换拖鞋,明台头往里一探,拖长声喊:“姐——曼丽来了——”说得好像她们原本就见过无数次。

明镜从餐厅里带着笑容走出来,一边念说,这名字从明台上高中就一直听,怎么到今天才第一次见,明台你也真是不会招待朋友。于曼丽鞋才刚套上,有点窘迫地仰起头问好,明镜顺势就把她牵起来,嘴里叨叨念着,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三个人的饭桌丰盛得像是谁在做寿,明镜一句家长里短都没打探过,话不多不少的吃过饭后,就说要上楼休息,留了明台陪于曼丽玩。于曼丽在厅里小心翼翼绕了一圈,看到在三角钢琴上摆放着不少照片,其中一张是之前见过的。

“这是你姆妈吧。”应该是用怀表里的那张放大的,边缘轮廓很模糊。

明台插着裤袋晃过来,顺手擦了擦相框的边角,“得亏你把怀表找回来,我那之后才想起来应该把照片多洗几份。”

“表还在的吧?”于曼丽问。

“那当然了。”明台从暗格里把怀表取出来。旧物保养得好,带着一层温润的光泽,于曼丽几乎是捧着接过来。

“其实也不是我找回来的,”于曼丽轻轻说,“那天你说过之后,我打电话跟哥哥讲了这件事,是他带着手铐亲自去训了那帮家伙一顿,让他们给还回来的。该谢他才对。”

这话讲完两人心里都一酸,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想起的是告别式那天烧额头的太阳。外面盛夏的烈日同三年前的那天一样狠毒,可明家宅子里的空气却是那么温柔。整整三个春夏秋冬就这样像水一样流过去,他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变,又的确什么都变了。


十六


那天之后明镜几乎把每一顿午饭都算上了于曼丽的份,于曼丽心里觉得局促,找借口婉拒了几次,结果也还是去明台家蹭了三四顿饭,有次连他出差一起回家的大哥二哥都碰上了。

明楼见到家里多了个白净净的女孩子显得惊讶,问她:“是明台的大学同学吗?”

明镜坐在沙发上说:“是那个曼丽啊。”

明诚在边上长长地噢了一声,居然说了句:“久仰久仰。”

于曼丽满背的冷汗和黑线,尴尬得可以立马把明台家客厅的大理石凿出个洞往里钻。明楼笑得春风送暖,说:“是我反应大了,因为明台没带过女同学回家玩。”


于曼丽终于还是忍不住,第二天问明台:“程锦云没来过你家吗?”

问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算是个什么问题,她下意识摸了耳根子,怕藏不住事烫起来。

明台倒没往细处想的样子,说:“这事有点微妙。就其实我大姐跟她表姐是认识的关系,感觉要是跟我家里说了,跟她就太超前了,以后家里来往的时候肯定也要尴尬。我们俩都觉得不舒服,所以就约好了都没跟家里说。再说了,本来又不是一定要把女朋友带回家的。”

“等一下,”于曼丽心里一抖,“你哥哥姐姐不知道你有女友?”

再往下就要咬舌头了,她觉得自己被明台带进一个非常可怕的坑里去。太奇怪了,这真的太奇怪了。

明台不知道是脑子缺根筋,还是根本把界线划得门儿清,他那样坦然地架着于曼丽的肩说:“女朋友不能随便带回家是因为说不定要分手。朋友就不一样了,朋友是一辈子的——咱们俩总不能绝交吧?”

“这还真难说。”于曼丽苦笑一声,伸手戳明台脑袋:“谁知道明少会不会干出什么事伤透我的心呢?”


年关将至,糖果店卖年货,生意好得不行,老板的最后一笔准备赚到除夕下午。明台陪姐姐回了一趟苏州,年前都没见于曼丽,不知道她还在店里忙得头昏,以为她早走了。小年夜那晚他给于曼丽发祝福消息的时候,才知道人还在上海。

“你不去湖南过年吗?”明台问。

“我……不去那里过年的啊。毕竟也不是我的家。”过一会儿于曼丽才回复。

明台感觉提错了壶,说话噎了一口,然后心里泛起一层真切的难过来。

“那啥,”他很快发过去,“那上我家吃年夜饭呗。”


于曼丽曾经真的以为过,天高海阔里自己总能把年少的这倒坎迈过去。渐渐失联然后永远失散,全天下本来就有无数例子。可那个冬天,于曼丽意识到自己该主动跑路了,否则恐怕是再也逃不掉。

明明是你先一步离开的,可现在又你跨回两步,把我拉到离你更近的地方。


明台的过年提案于曼丽拒绝了三次,最后拗不过是明镜亲自给她打了一通电话——明台到底跟姐姐说了于曼丽在上海无亲无故的事情。明镜的语气让她招架不住,冷得发抖的冬夜,听筒里像长姐又像妈妈的念叨,于曼丽一触就心软。除夕下午明台到店里去接她,于曼丽用工资结了一大包糖果糕点带去他家,明镜还跟她生气,“这孩子怎么这样见外!”明镜挽着她说。


十七


晚饭前明台家里要祭拜祖先,于曼丽这下愈发觉得拘束。明台看出她不自在,也觉得过意不去,感觉留她自己在空旷的客厅就太冷落人了,于是带她上去二楼,说让于曼丽随便参观他的房间,他和哥哥姐姐就在隔壁的小祠堂,很快就出来。

于曼丽来了明台家这么几次,还是第一次进他的房间里。明台的房间比想象中的小,可能是一堵书橱嵌了一整面墙的原因。于曼丽开始一排一排地看,从拉丁文欧洲史建筑学概论到军统轶事冰与火之歌,什么书都塞在里头。

高中的各科笔记他竟然还没丢,在柜子里放了一整列,像某种战利品。毕业纪念册就架在那排笔记那上面,那是年段统一做的,人手都有一本,于曼丽自己也有,但也就发下来的时候翻过一次,后来就放着积灰了。她把纪念册从书橱里抽出来,结果刚打开扉页,她就没半点力气再往下翻。

扉页夹着一张照片,那年元旦汇演排戏,郭骑云给她和明台拍的那张穿着戏服的拍立得。


那照片原本是在于曼丽手上的,高三那年被她搞丢了,她懊恼了很久,可是烦也没办法,只有那一张,也没有电子档,丢了就是丢了。想到之后毕业季有一万个合照的机会,于曼丽也只能作罢。

照片丢在一个奇怪的雨天,于曼丽看到那上面消不掉的水渍以后,才想起来全部的事情。

然后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十八


每周五中午是例行的大扫除时间,哪怕是高三学生也不例外。事实上王天风觉得打扫是解压的好办法,特别下过令严禁任何老师用周五扫除的时间小测讲题。丢掉照片的那天,于曼丽正在教室里划水擦窗,毫无预兆的,大晴天突然泼下倾盆大雨,一下子所有人都傻了——课本笔记考卷书包,这会儿全部都摊在外头的桌子上。

高三年大扫除有一套要求,所有的课桌椅都要从教室清空,里头泼水拖地消毒,怕的是这种关头还集体染流感。于曼丽的班级在一层,课桌椅总是拖到外面小操场上的空地,楼上明台他们的班级就惨一点,桌椅只能全数挤在连廊里弄得水泄不通。

大家都冲出去抢救学习材料,于曼丽没例外,可抢书的时候她跟别人撞到一起,怀里的东西掉满地,大家只能一锅都端回走廊上再分——然后她就找不到了,那张明明夹在物理课本里的合照。

于曼丽湿着头发翻了一遍自己的所有东西,物理书还一页一页都确认过,都没有。可要一脸丢魂地去找别的同学问“你那儿有没有夹着一张我和明台的合照”,这事儿也就太明显了,要知道刚才撞在一起的除了同班的还有别班的,如果不想变成明天全年级的八卦头条,她最好还是闭嘴。于曼丽想着如果照片在同学那里,晚一些看到了应该就会还给她,可她心里还是着急,最后做出来的决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被雨淋进了水——她就这么跑进大雨里,想在一片狼藉的课桌椅堆里头先找一圈。

班里人只知道于曼丽丢了东西,可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那时候谁也没雨伞,同学站在走廊里喊了她两声,根本喊不回来。

“你干嘛呢!”于曼丽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明台像看傻子似的表情,还好雨水冰凉,要不然她得从脖子烧到头顶去。

“……丢东西了我找一下。”于曼丽看他也没撑伞,一个二楼班级的人跑下来淋成落汤鸡,不知道谁比谁更傻逼。“你下来干嘛?”她又急又窘,用十成力推了明台一把。

明台没回话,只是问她:“什么东西这么重要?”他想起了自己的那块表,如果是那块表,外面不要说大下雨,下大火他都出来翻。“是不是……你哥哥的东西?”

于曼丽没想到他思维扩散那去,就楞了一下,在明台看来,那就是默认了。

“跟我说下什么样,一起找。”

跟你讲了还得了。于曼丽被雨打得头疼,摆了摆手说:“算了赶紧回去吧,别找了。等雨停了再出来,要是真的掉在这也丢不了。”

最后是她自己先从阵雨里逃出来的,又喊又劝半天,明台过了几分钟才后脚回来,两个人看着对方全身湿透的样子都想骂人,结果还是谁都没再多说什么。


于曼丽站在明台的房间里,捏着那张被水泡过的合影,觉得自己浑身在发抖。她才明白,那一天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里,是明台捡走了她弄丢的照片。


明台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一眼看到于曼丽拿着那张照片神情复杂的样子。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可他知道说什么都不对,一细解释就要戳到往事,要开始翻他们两个人之间那本厚到一翻就要死的旧账。这是不能算的事情,这么多年谁都当糊涂账揣着,不过就是为了能永远留住对方,哪怕总是内伤到自己,结果最后的最后,巧合还是要戳中这扇命门。

然后他听到于曼丽低着头开口,可她只是轻轻说:“这照片你怎么还留着……”

明台一时语塞,他意识到她是根本没办法面对。他们害怕失去,怕到连正视彼此的勇气都没有了,明台心里突然悔得恨不得往自己心脏上扎一柄剑。

于曼丽擦身掠过他,努力不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功亏一篑。这一年都过来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其实她又不是不明白。

“于曼丽……”明台喊住她,又说不出别的来。

于曼丽转过头来,看明台的眼神里,好像装着他们过去的所有日子。

“新年快乐,明台。”她说,然后转身离开了那个房间。


你知道的吧,我是爱你的。

原来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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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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