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 the Rainbow #18

#18 要等你先开口,那冬天才会走


于曼丽喘着气从床上直起来,胸脯里像是擂鼓在响。眼前一片黑,黑夜里只剩下她的恐惧在空气中无限膨胀。

宿舍里小凤还在熬夜看韩剧,另外两个姑娘周末都不在寝室睡。小凤摘了耳机,迷迷糊糊拿着发光的手机屏往上铺照:“曼丽?”

于曼丽在微弱的光线里呆坐着,小凤照到她惨白的脸,凉意从心底升上来,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从被窝里爬起来摸于曼丽的手,冰得像刚死过一回,让她心慌。

“你又做噩梦了?”

于曼丽还是坐着,一句话也没说。小凤试图跟她聊天,想把她从那个活死人的状态里拉回来,但于曼丽动也不动。小凤也没辙了,赤脚垫在地上站了一会,小声嘀咕:“明明和明台粘在一起以后就没这样过了……”

于曼丽突然像是受了电击一样颤抖起来,两行泪无预兆地打在被子上。


那一场嚎啕大哭让于曼丽的这个室友不知所措。黑暗中的恸哭,听起来尤为悲切和无助。小凤好像在那里面听到了千言万语,但又只是那样在泪水里化作一片沉默。

于曼丽很快就哭完了,头埋在肩膀里还一抽一抽的。小凤摸黑满宿舍找面纸,一边仔细琢磨这乱七八糟的来龙去脉,怎么想都是明台的错。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人好好的能一提起他名字就哭?嘿本仙女这小爆脾气啊,下次见他明少爷不把他揍成一张春卷皮!

于曼丽接了小凤递上来的一大包纸巾,狼狈地乱抹脸。太难堪了,而她太久没哭过了,一下子跟三峡泄洪似的,要把心肝脾肺都从喉咙里一起哭出来才能做个了结。可痛哭一场又有什么用呢?不堪回首的过去冲不走,近在咫尺的未来攥不住。她这才看到李小凤扒在她床边受了惊吓的表情,赶紧拿手捂住半张脸:“对不起……你被我吓坏了吧?”

小凤摇摇头,一脸苦大仇深,心里还在算计怎么对明台下手。于曼丽没看透彻她这幅表情的含义,只好酝酿出一个半假不假的笑容来,挤着嘴角说:“我哭成这样的事情……你可别跟郭骑云说啊。我还要点脸的。”

小凤呆滞了三秒,大脑明显没有运转过来。于曼丽叹口气,无奈解释道:“郭骑云,你们家郭律师,我在他单位实习……他平常不用朋友圈的,那天破天荒发了你那盒鸡翅,你还在底下评论,我就都知道了……”

“原来……原来!”小凤跳开两米远,指着于曼丽说:“你就是那个小白菜?明台就是那个小白脸?!”


三点半郭骑云洗好澡出来,微信那边女朋友还没睡,说是今晚要把欠了几个月的韩剧补完,明天睡到大中午——反正郭大律师最近日理万机,周末约会什么的想都别想。

“老郭偶吧。”郭骑云手机一震,“你跟我们学校那个明台很熟的吧?”

郭骑云一阵危机感油然而生:怎么回事,这两个家伙今天怎么都找他打听彼此?莫非是……在学校里看对眼了?

那边消息继续发过来:“你把他微信给我吧。我想请他吃顿饭。”附带一个默认微笑表情。

郭骑云一摔手机,半天才发过去一条语音消息。

“李小凤!我跟你说!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是不对的你知道吗!不对的!”


一大清早,明台顶着一窝鸡毛似的头发按掉了手机。啊该死的,周六为什么设了闹钟来着?

他脑子里飞过去几个关键词。对了,三零六条三零六条……明台嘴里念念有词,眼睛还没睁全就翻搜索引擎。还好记起来这件事,这时候还来得及背。

点开法条内容时明台楞了一下,但也管不上三七二十一,就边从衣橱里扒拉出衬衫,边开始全文背诵。背没两个字他听见窗子外面一来一往的击球声,明台把窗帘拉开一半,只看见一颗羽毛球咻过来咻过去,在窗口冒头。


“你们都起这么早做什么?”明台把一颗鸡毛头从窗口探出去。

花园里已经摆桌吃起早饭了。明镜把头发松散地挽在一侧,边喝着橙汁边拿手机查邮件。两个哥哥在打羽毛球,也不知道大早上的哪来的兴致。

“明台,下来!咱俩对一局!”明楼挥着球拍在楼下喊他。

明台磨蹭了半天才下楼,插着腰倒了杯果汁灌进胃里。明楼和明诚那边已经又过了两局,明诚要把球拍扔过去,明台抬手拒绝:“我不跟大哥打。你们都打了半天了,我这会儿上,那是欺负他老骨头。”

“你说谁老骨头?”明楼要拿他当球。

“大哥,明台给自己找台阶下呢。他是怕这样都打不过你,在大姐面前被杀得片甲不留。”明诚放下球拍,和明镜明楼交换了一个窃笑。

明台来气:“阿诚哥,小心你在大姐面前被我杀得片甲不留。”

“就你?”明楼笑出声。

“我,我怎么了!阿诚哥球技不如我的好伐?每次他都输我的!”

明楼抖抖自己汗湿的衣服:“你打不过我,我打不过他,你自己琢磨琢磨。”

明台再去看明诚,后者狡黠而溺爱的眼神泛滥得像从前每一盘放出去的水。

他一个挫败,没好气地说:“没意思!你们这样特没意思!”他在明镜身边坐下,摸出手机再看一遍法条,突然发现郭骑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了个群。郭骑云在群里艾特他,又艾特了另外一个没见过的ID:“这你嫂子。听说你俩想接头很久了。”

明台几乎从椅子里跳起来,飞速发过去一句:“久仰久仰!”

那边回了个微笑:“好说好说。”

下一秒嫂子修改了群名:包春卷儿。

明台一头雾水。


拾掇好鸡窝的明台甩下一句“不回来吃午饭”就要出门,明镜喊住他,就看见他满面春色。

“见女朋友啊?这么高兴的。”明镜也跟着喜气洋洋。

“不是,姐,都说了不是。”然后明台还是那么笑着,不知道嘴里在念着什么咒,滴溜溜跑走了。

明楼趁着去捡球,绕了个弯走到明诚边上,一脸深沉。“明台的那个小对象,你见过吗?”

“没见过,倒是听他说过。人家根本不搭理他,说是告白完被当场拒绝。我看咱们家明台情场上还没遇过这种滑铁卢吧。”

“我大概知道是谁。”明楼凑得近些,说了一个名字。

明诚惊了一拍,再听到这三个字的情境让他觉得世界小得不可思议。这几年来他和明楼偶尔会再挂念起这个名字,但那之后从来没有听到过关于这个人的消息。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吧,他们如此互相安慰着,也从没想过,或者说没敢想过,是在明台身边再听到她的故事。

“昨天晚上在王天风那儿碰见的。”明楼若有所思,又更正:“也不是碰见,没有看到。但疯子默认了。”

“人在他那儿?那他把明台拐去实习是什么意思……”明诚面有忧色:“明台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知道了还能不来问我吗?”明楼叹了一口很长的气,最后也不知道在问谁:“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去。”

明楼突然就懂了王天风,懂他和他同样在好奇和揣摩这个故事的最后结局——是明台被于曼丽拉进深渊里去,还是于曼丽被明台带回阳光里来?

但王天风是可以清风拂袖孑然一身的,明楼却不可以。明台是他的弟弟,于曼丽再令人惋惜,他都不能冒让明台再跌进去一次的风险。无法放下过去的人无法得到幸福,至少这个家里,总该有一个人是无忧无虑的吧。

“阿诚,你信命吗?”明楼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明诚转头去看他,这问题也太唯心主义了,而他又知道明楼不是这样的人。原来事情的走向已经让他开始对世界细小的根源有了疑惑,怀疑命运是否拿捏着他们的细线反复玩弄,绕个麻花再打个死结等等,怀疑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不过是对所有厄运的自我消解。于曼丽的回归动摇着一些他们试图忘记的东西,而明台甚至还不知道他将面对什么。

可不管风来,雨来,都不能逃避。什么样的暴风雨他们都见过了,这又算什么呢。

明诚几乎是反射性地摸了自己的左肩。然后他试图抬高那只手臂,用力地拍了拍明楼的后背。

“我不信命,我信你,大哥。”

命什么的,太虚无缥缈了,只有你是真实的,那就很足够了。


王天风和汪曼春约在汪家附近的咖啡厅里,汪曼春却是到得最晚的那个。她脸上妆容精致,斗志昂扬,蹬着十公分的高跟鞋风驰电掣而来,连握手这种门面也不愿意摆,径自坐下。

“开门见山吧,王律师。再没几天就是庭前会议,你这时候找我有什么事?”她又打量边上坐着的明台:“明台,我真是不明白你,你为什么不来我们所实习?既有你大哥又有我在。”

王天风没接话,只是看了眼明台,明台就跟小机器人一样嘴里开始蹦字:“刑法第三百零六条:在刑事诉讼中,辩护人、诉讼代理人毁灭、伪造证据,帮助当事人毁灭、伪造证据,威胁、引诱证人违背事实改变证言或者作伪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汪曼春挑着一边眉峰,“指控我作伪证?”

“汪律师的那份体检单是从哪里来的?”王天风笑眯眯地开口,一张娃娃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和煦。“那张明明已经在F大被泡了水,任谁都字迹难分,却突然横空出世,写着不排除被害人患有爆发性乙肝,建议到医院复查的入学体检单,汪律师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呢?”

汪曼春清清嗓子,支起一条腿:“我跟法官解释得很清楚了。这是在被害者的旧箱子里找到的复印件,恐怕是他存着准备去医院用的。虽然不符合最佳证据规则不是原件,但现在原件已经无法取证,副本依旧有可信度。何况我请来的法医出具的意见,是可以和这份证据互相印证的。王律师你不会是看我这份关键证据滴水不漏,心里没了底气,想帮检方用这种歪门邪道给打下来吧?扣我这么大的帽子,不讲证据可不行啊。”

“汪律师,你呢,既是明楼的师妹,也就是我的师妹。师兄这是善意的警告你,给你最后的机会。”王天风悠悠然地下了通牒,看汪曼春半晌不回话,眼里的精明和狡黠烧了起来。

“为你的体检单背书的那位法医,所属单位是北京司法物证鉴定中心吧。可是他出具的法医学审查意见报告书,却是出自上海一家叫做汪洋科鉴咨询服务中心的机构。汪洋中心的营业范围,从投资咨询到企业管理咨询,没有一项和司法鉴定有关。那这位法医到底是出自什么原因,不能从自己具有司法权威的单位开审查意见?”

王天风从衣袋里摸出一张折起的单子:“我前两天去了趟北京,好巧不巧,拿到了这么一张纸。”

汪曼春摊开那张薄纸,脸上顿时失了血色。纸头是那位法医从汪洋中心收到十万元入账的转账证明——一般法医学鉴证的费用在五千到一万之间,十万是多是少,是合理收费还是贿赂,只要捅出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我没记错的话,这家汪洋中心,不就是汪氏传媒的全资子公司吗?你说你要证据,我的确拿不出什么推翻那张体检单复印件的证据。至于这个高价专家是什么情况,也是见仁见智。但你觉得,如果我真的要在庭上说出这些,合议庭的成员会怎么想,还有全国人民又会怎么判断呢?”

“王天风!”

被吼的人眯起他那双写满老谋深算的眼向前探去:“小师妹,这场官司不是你的输赢,也不是我和检察院的输赢。一条人命葬在那里,他年纪和你一样大,你还有许多往后的日子,而他此后却永远留在这个年纪。你……总得摸摸自己的良心。庭前会议还没到,一切还来得及。”


汪曼春扭曲着一张脸离开了,明台这才满脸困惑地问王天风:“你……什么时候去北京取的证?”

“前天啊。”

前天?礼拜四?哦……怪不得那天晚上谁都没去加班。可王天风才花大半天就能拿到这种证据?明台瞬间哗一下扑在了他身上:“老师!我错了!我为我从前在背地你说过你所有的坏话由衷忏悔!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偶像,你排第一,蝙蝠侠最多排第二!”

王天风费了好大力才把他从身上拆下来:“你还在背地说我坏话?你脑子又欠敲打是不是!”

明台反射性地抱头蹲防,结果还是被王天风抡起一本咖啡厅的菜单从头上削下来。

“我现在又没说你坏话!”

“腹诽也不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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