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 the Rainbow #12

#12 I hope that I don’t fall in love with you


贵婉来早了,她一向是个非常守时的人。她等别人,别人从来不必等她。

或者说,她不给其他人观察她的机会,只有她观察别人的份儿,比如从一个人站在风里等人开始,或者从另一个人计程车下车突然手足无措开始。她静悄悄地在她的巢穴里面,搞人类研究。

而且早到附带的好处是,来晚的人总要一开场就略感抱歉,她天生有把任何地方变成自己主场的能力。

明诚在进门的瞬间就找到了她,不动声色地从明楼的臂弯里闪出来,很高兴地挥起手来喊:“姐!”

带着东北碴子味。


贵婉在烤肉店的烟雾缭绕里异常引人注目,一身红裙,一头乌发,美得张扬又理直气壮。明诚突然想起汪曼春来。但那位的美丽是跋扈的,简直一层武装。他突然恶趣味地想知道,这两位如果在法庭上对上……

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明楼和贵婉对烤肉店是一拍即合,贵婉是个肉食主义者,明楼也是……这挺明显的。与其说是草原上的动物吧,他们俩的属性更像鲨鱼,哪怕只是一丝丝的血腥味,都能游荡过去的掠夺者。只要追上就咬住不放,他们是食物的灭顶之灾。

法律工作者的信仰是正义,但养料却是争端,冲突,甚至是罪恶,和他人的不幸。读书时老师耳提面命,法庭是战场。明楼是个明白人,法庭……不过是清扫战场的工具。流过的血,受过的伤,没有什么能被挽回。在那之后,检察官们才站出来,律师们坐下来,以使命感为名,开始他们的捕猎和收割。

即使如此,判决书很多时间也不过是拿创口贴捂大动脉出血一样的存在。因此比起补偿错误,明楼更倾向于预防错误——定错罪,量错刑,甚至抓错人。

他觉得这种选择是非常简单的道理,奈何有很大比例的人类是不讲道理的。

也是,这本来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世界,否则要他们这帮人何用。


明楼稀里哗啦点了一堆肉,一边听着明诚跟贵婉用很豪放的口音聊着天,还有英文单词掺杂着蹦出来。明诚在东北呆了四年学习的成果,算是在这儿验收了。

“你们家大鳄呢?”明楼随口问。

“忙着吃小鳄呢。”贵婉老神在在地答。

明诚在心里笑。忙着吃小鱼常有,忙着吃小鳄这种形容还是第一次听说。把自家生意做成国民经济的人,格局就是不一样,小目标都比一般人多十来个零。

倒是明楼哦豁了一声。

“找我们所做吧。”

“他有律师。”

“炒了。”

“你这咋还帮别的部门背业绩了呢?”

明楼冷笑:“别提了。就因为我肥水流了外人田,上面三天两头来跟我周旋。你家大鳄目标比我大姐那儿可大不少,借你春风,让我消停两天。”

贵婉懒得听他卖聪明,跑题道:“说到你大姐,你们家老小最近怎么样?”

“回来上大学好久了。在F大念法学院。”明诚答。

贵婉惊讶:“都上大学啦!记得我们那年去旧金山看他,他才刚去上高一呢。对了阿诚,你记不记得那年圣诞前你说要找礼物,在Brooklyn我带你去淘旧书的那家小摊?听说倒啦!”

“真的啊?”明诚有点惋惜地对明楼说:“大哥,那本拉丁文《神曲》就在那儿找到的。位置特别偏僻,贵婉有一个在那附近长大的同事告诉她的。”

“我才说你从哪里搞到拉丁文的《神曲》,也是够奇特了。”

明诚认真解释:“你学法的,我感觉比起原文,拉丁文更适合你——贵婉姐当时也同意。”

明楼突然笑起来:“尊敬的贵检,你在纽约就这么拐着我弟弟到处跑。怪不得那大半年到周末都看不到人,我还以为他终于找女友了。”

贵婉也笑:“你们家阿诚同志和我是志同道合趣味相投,也就找到他一个能陪我看画看展了。不过你们阿诚那时候好像是真有心上人了啊。”她又跑题对明诚说:“大都会换的新LOGO看着真不顺眼。”

明诚假装没听见前一句话,跟着说:“我也觉得原来的好。”

可在场的另一个人当然是听到了。那人皱着鼻子说:“你们俩秘密真多。阿诚甚至拒绝和我这个当大哥的交流,他喜欢谁我都不知道。”

明诚越过桌子去看说话者的眼神,坦荡里能嗅出狡黠来。

贵婉不插话了,他们兄弟俩从来都是这么一言不合开特殊频道交流,她向来插不进嘴。

“哦,是吗?”明诚淡然接话道,“我以为大哥是没有什么不知道的。”

人类观察真好玩儿。贵婉默默吃牛舌。


吃了饭贵婉拉明诚去附近看新展,明楼需要补觉,放他们自己逛去。某人一夜没睡,实在是撑不住。

结果回家后又一时兴起,阿香敲门进来放熨好的衣服的时候,看到他正站矮梯上翻箱倒柜地扒书橱。

我们小少爷要是有大少爷一半用功读书,那可得少操多少心呐……阿香真实感叹。


从美国带回来的书都打包在一起,除了常用的工具书,其他都很多年没动过了,明楼费了点力气才取出来。

拉丁文版的神曲,那年在湾区过圣诞节,明诚给他的礼物。

那时明台才刚到美国读高中不久,满是新鲜,竟然一点也不恋家,圣诞假期不想回上海。明镜依了他,反正她已经订好春节到美国来看几个弟弟。明楼和明诚商量过去看他一眼,顺便在加州玩一玩。纽约的冬天实在太冷,抗寒经验丰富的上海土著们也快要败下阵来。贵婉听说后带着刚交往不久的大鳄去凑热闹,他俩准备玩自己的,但圣诞那天总归是朋友多些来得热闹。

明台的学校严格来说并不在旧金山,但大鳄趁这次出巡,约了Twitter的高层朋友亲切会晤,于是一队人先在三藩的市中心泡了一整天。晚餐时推特的一个大码农给他们推荐了一间有趣的酒吧,说是从三十年代开始营业至今,建议他们需要喝酒聊天的话,可以去坐一坐。

程序猿们竟然有说不完的话,大鳄继续他的中美会谈,明楼明诚和贵婉就自得其乐地往酒吧去。

那可真是一个奇特的地方,推开门仿佛进入了哪条街阴暗的后巷,紧接着柳暗花明地被一片闪得莫名其妙的霓虹灯包围。木地板一踩就吱呀吱呀作响,跟日本幕府将军住的阁楼似的。皮椅子破得能研究内部构造,水壶和杯子被自由地码在走道边的台子上——宾客您好,请自我服务。

三位少爷小姐找了张角落的桌子饶有兴趣地坐下,嬉皮士之城,名不虚传。

墙壁上贴满了海报和密密麻麻的名片,把原先的墙纸都盖得密不透风。名片们是由客人们留下的,特别老旧的甚至泛黄到发脆,轻轻一碰就满桌子掉屑。明诚盯着一张名片研究:“大哥你看,三十年代的名片,写的中文。”

在狭窄的座位中,明楼把整个人凑过来,明诚不太自然地往边上挪了些位置。

“上海什么什么企业面粉厂。”明楼鉴定道,“中间的字被图钉戳了太多次,破了。”

“竟然跑到这里来。三十年代……那时候不是打仗么?还能漂洋过海来喝酒。”贵婉不得其解。

“或许,不单是为了喝酒呢?”明楼讳莫如深地轻笑。“或许,这里曾经是一个交通站……这面墙上留下的名片,是某个行动的信号。”

“大哥,你谍战剧看多了吧?”明诚乐得不行。


十二月的湾区风很透,破旧的小酒馆偶尔有风漏进来,但室内开了暖气,几乎所有人都把外套给脱了,单穿短袖晃来晃去。明楼一声不吭,捡起明诚座位上的外套搭在他身上。

“肩上别着凉。”

后者几乎被吓得反射性擒拿,反应过来之后只是缩回胳膊摆摆手:“多久了,早好了。”

他们继续沉浸在谍战游戏里,吧台后面忽然传出一段琴声。一个老头儿抱着吉他坐在那里,脖子上挂着口琴,唱起了属于五六十年代的民谣。一曲毕,酒吧里回响着稀稀落落的掌声,某一桌很快走上来一个蓄着大胡子的男人,对老爷子问了几句,然后拿起麦克风唱起了下一首歌。

……那并不是一次让人感到悦耳的表演。

三人观察了两轮,才发现这是个可以点歌的酒馆。老头儿面前有个本,列着他能提供伴奏的曲子。客人从里面选歌,他能迅速地为他们匹配适合声域的调。一个非常原始而无可替代的人工KTV概念。

贵婉怂恿明诚:“我觉得阿诚应该去唱一首。阿诚这嗓子,肯定是会唱的,我知道。”

明诚疯狂摇手:“不行不行,没我会唱的,这都是老歌。”

“老歌经典啊。”明楼用眼神表示鼓励。

“那是经爷爷奶奶辈的典。”

贵婉不知道哪来的蛮力,直接把明诚给搡了出去:“你去看看歌单再说,绝对有你知道的。上!秒杀他们。”

明楼见青年忐忐忑忑地走过去,在吧台后面站了半天,久到他几乎要等他再走回来的时候,麦克风里传来了非常轻微的通电音。

有些羞怯而沉静的嗓音,瞬间占领了整个空间。

他起着拍子。

One, two, three, four.

吉他声响起,贵婉忽然转头看着窗外。

“明楼,下雨了。”

然后歌声几乎随着雨点落下来。

Well I hope that I don't fall in love with you

'Cause falling in love just makes me blue

Well the music plays and you display your heart for me to see

I had a beer and now I hear you calling out for me

And I hope that I don't fall in love with you

……


I hope that I don't fall in love with you.

我希望自己没有爱上你。


明楼拿着那本书走回书桌边。翻开硬皮封面,扉页里用钢笔亭亭写着三行字。

大哥,Merry Christmas!

Yours,

Cheng

字写得端正,骨血是有了,可神散了。笔下得太慢,钢笔字不是这么写的。落笔处洇出几个浓重的墨点来,心思也在纸面上洇透了。


Yours.

明楼拿指尖轻轻点了两下这个单词。



TBC



哈哈哈一个非常明显的私货!有看我昨天那篇游记的都知道哈哈哈。


明台:Hello?你好?待机很久了,还让不让我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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