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 the Rainbow #14
#14 猫咪
于曼丽窝在图书馆的窗边，外面太阳很大，整个世界的欢声笑语都被落地窗拦在外面。阳光得了通行证照进来，也带来巨大的阴影。
于曼丽躲在其中一片底下，把公用电脑的机械键盘敲得劈啪响。她翘了课来起稿一篇文学鉴赏报告，期末数着天儿就要到了，她们文科报告派的和主流考试派的同人不同命，一篇期末论文算百分之五十的学期成绩权重，不提早动笔，死线前就是生不如死。她嘴里叼着棒棒糖，想把脑袋抓秃。
叩叩。两个指节忽然落到她桌面上。明台不知何时来了，站在电脑边打量人，笑得鬼怪。明台伸起食指触了触耳边，示意于曼丽听他说话，少女郁闷地扯下耳机线瞪他，他的手就跟着拇指的方向往身后大门一甩——
“吃饭。”
他压着声喊她。
于曼丽这几天是怕了这个人了。原本在学校碰见他的次数不算多，通识课能见上一次，大多时候都各有各的圈子，话都不说点个头就过去了，除非一起去律所来回的路上才会聊会儿天。但自从她前几天烧倒，这人就突然和背后灵一样，一到饭点就从地里冒出来，架着她往各种有食物的地方去。
“于曼丽于曼丽，吃饭去咯！”这是她周一下午躺床上时接到的微信语音。
“曼丽！走，上旦苑吃面条！”周二中午从光华楼下课出来，这人七早八早在门口守株待兔。
“曼丽啊，咱们晚饭吃什么？”然后没过几个小时，她在寝室又收到了这么条信息。
于曼丽，曼丽，曼丽啊，去吃饭，吃饭去，吃饭不，跟我吃饭，我们去吃饭吧。
连续轰炸了一星期，于曼丽简直要神经衰弱。
寝室里出现了一台新电饭煲，是下铺小凤刚买来的，说是准备给她男朋友下厨慰劳用。周四傍晚于曼丽坐在上铺看这姑娘往电饭煲里码鸡翅，一边盯着手机屏幕念念有词，脸上的笑容很是柔软温存。哦，看菜谱呢。于曼丽也有那个APP，她记得他们产品的标语：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算了，人都要吃饭。
“出去呀？”小凤看着于曼丽下床换鞋。
“嗯，吃饭去。”
那天下楼的时候，于曼丽碰见了陶茉茉。对方一句话都没跟她说，眼神凉丝丝的，擦着她的肩膀从楼梯上过去了。于曼丽怔了一会儿，手机震起来。打开一看，明台在微信里叽叽喳喳的：你不化妆也够仙了，给别人留点活路，赶紧速度下来！我快饿傻了！
于曼丽心里不踏实，那顿晚饭吃完她逃得飞快。王天风竟然没喊他们去加班，她得了一晚喘息的机会，吊在上铺栏杆上看小凤窸窸窣窣往饭盒里码菜。她要出学校送饭去。
跟探监似的。于曼丽默默想。
F大以自由出名，宿舍没宵禁没门禁，于曼丽知道小凤晚上八成是不回来。其他两个室友拖着手去晚自修，宿舍就她一个人，她迷迷糊糊睡过去又醒过来，手机屏亮着，有消息刚进来。明台又在那儿问她明天中午去北食吃顿好的呢还是他喊外卖，于曼丽假装没看见，翻个身刷一刷朋友圈。
郭骑云看样子今天也没加班，在朋友圈里发了张图，照片里码了一桌子饭盒，一盒鸡翅油亮得发光。
他文绉绉地写，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于曼丽一屁股坐起来。
“喂，你想什么呢。”明台倒回来两个步子看从图书馆出来就神游天外的于曼丽。
于曼丽回过神来，被明台在眼前放大的脸吓得一踉跄。
她脱口而出：“我室友是郭骑云的女朋友。”
“啊？”明台吓一跳，想想才觉得没道理：“这么久了，她不知道你跟郭骑云一块儿上班？你也没见过自己室友男朋友的照片？”
于曼丽都不知道室友之间交流得这么深入要干什么，摇头说：“他们俩一开始就跟搞地下情似的，神神秘秘。”
明台赞叹：“老郭，溜啊。”
于曼丽说：“我室友昨天晚上没回来，我还没证实。晚上见到郭骑云问问他。对了加班的事你看到老师的通知了吗？”
“看到了，”明台笑起来，“你怎么也喊王天风老师？”
于曼丽挺无奈：“他说我喊他老板，让顶头戴老板情何以堪。所以让我跟你和郭骑云喊一样的。”
“挺好，那咱们俩也是同门师兄妹了。”明台可高兴的样子。
“什么师兄妹，我比你早来好几天，你才是师弟。”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往北区食堂去的路上，中午的日头大，进了六月，太阳也变成毒火。女孩子总归是不爱晒黑，何况于曼丽白得像粉人一样，皮肤在阳光下透亮透亮的，能照出血肉的红。明台拉她往树荫下走，入夏的银杏树正绿，绿得可人，像能拧出汁来。
树下有只猫，在蹲人。F大不愧全国重点学府，师生和猫生比例都不是一般学校比得上的。学校的猫多得几乎人手一撸，都和人亲近，没有瘦不拉几的，各个都知道怎么吃好喝好。树下这只是个小黑猫警长，看明台过来就哼哼唧唧地蹭他。于曼丽边上站着，也不伸手摸，就干看。
明台还没见过在这种情况下都能不为所动的女生。
他从包里摸出一根火腿肠来，猫多，他就偶尔记得在身上放点吃的。于曼丽看他喂猫，突然说：“你今天怎么找到我的？”
他俩实习第一个星期就交换过课表，明台平时能蹲到她下课倒是想得明白，但今天她明明是翘了课去图书馆的。于曼丽简直要怀疑明台在她身上装了跟踪器。
明台实话答她：“谁叫你坐在落地窗边上，我从图书馆楼下经过，一抬头就看到你了。”那是在他发微信人不回，蹲了西辅楼同学说根本没来上课，自个儿在学校里逛了大半天之后。但这些他没跟于曼丽说，说出来就怪没意思的了，显得自己追着她跑。
但自己明明就是在追着她跑，没头没脑的。他追着于曼丽从春天到夏天，这只猫他其实春天就见过了，那时候巴掌大，跟着爹娘跑得比狗快。一两个月过去了，你看看，都能自己出来讨生活了。草长莺飞的季节啊，本来就是各种心思情怀四面八方地疯长。
明台搔着黑猫警长的下巴，屁大点猫咪舒服得直打呼。他仰头问于曼丽：“你不喜欢猫啊？”
于曼丽在他身边蹲下来：“喜欢，养不了，所以离远点。”
明台都没听过这么新颖的逻辑，他说：“我也喜欢，可我也养不了。我大哥不给我养，说我抱回家又去学校住，根本不是我在照顾。”
于曼丽突然看他：“……你还有哥哥？”
明台一咧嘴：“有啊。我还有俩呢，羡慕吧。”
于曼丽心底像是被沉下去的锚砸穿一个洞，她没敢往下问。
于曼丽忽然站起来，开始往反方向走。
明台不知所措，手上还抱着猫，都拉不住她。
“于曼丽！”他跟个被小伙伴甩开手的孩子一样站在原地喊，“于曼丽！你去哪儿！”
于曼丽走远了两步，突然又转身走回来。
“吃饭的钱……我发工资了还你。”
明台根本没所谓，这也不是重点：“没事不急。我不差那点的。”
于曼丽就又不说话了。过了两秒她几乎掷地有声地说：“你别再玩那只猫了，你又不养它。”
明台睁着圆眼，猫也睁着圆眼，一人一猫都被她吓傻了。
于曼丽浑身是刺，刺不仅仅往外戳，还往里戳，那要命的劲儿就像要把自己和别人都弄得血流成河。
明台把猫放在地上，看着它又比狗还快地溜没影，走上去好言好语地哄于曼丽：“你怎么了？我哪儿惹你了？”
于曼丽低着头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知不知道猫都认人的，你喂过一次它记得你，多喂几次它就认准你，你随手开心就喂两顿，下次不过来就不喂了，就是想着自己高兴。”
明台觉得她很不讲道理：“学校里人那么多，又不比外面，猫不会饿死的，我不喂天天有别人喂啊。”他拿逻辑碾压她：“按你这么说，我不该喂，那大家也都不该喂，要不然谁喂了谁都得养它一辈子。让猫自己在外面饿死了才好？”
“猫本来就是野生动物，自己可以过得很好。”
明台在气头上，这一句忽然笑出来：“霍莉。”
于曼丽一愣。“什么？”
“霍莉。蒂凡尼的早餐？奥黛丽赫本？”明台把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讲出来，“你说这话像她。”
于曼丽看过那部电影，不知道明台打这个类比又是什么意思，这个天真的是聊到尽头了。
明台心里很烦，跟于曼丽一顿架吵得莫名其妙，又觉得委屈，他明明什么事也没做错。“我就是一时兴起喂个猫，怎么还遭你这么数落……”
于曼丽看他：“对，你就是一时兴起。上次玉兰花你也是一时兴起。”
就怕我你也是一时兴起。
于曼丽转头就走，明台把她扯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帮别人一次有什么不对的，一帮帮到底还是道德绑架呢。我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也就想着对别人都善良点。”
于曼丽心上的刺又往里戳一节。他就是太善良，又太有能力善良。自己和他一比，算什么呢。
于曼丽梗着脖子：“我是生性凉薄。”
明台很严肃，两手搭着她的肩：“哪有人说自己生性凉薄的。你知道吗，自谦的人内心看高自己，自贬的人内心看低自己。你别这么讲，自己都信了就不好了。”
于曼丽低头看明台放在她身上那双手，鼻子对鼻子几乎要近在咫尺，她整个人突然向后闪了一步。
“明台，”她看着他问，“你知道陶茉茉喜欢你吗？”
明台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了。但他后来想，就算思索过，他或许还是要说同一句话。
“那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TBC
我看这俩孩子已经正式成为没头脑和不高兴CP了。
我疯狂嫉妒复旦同学每天撸猫的日子。
约饭梗还是当年《奶酪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