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 the Rainbow #15

#15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


于曼丽的眼里闪闪烁烁的,明台不知道这是动心动摇还是动怒。他在那瞬间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有一股外力要把心从嗓子里扯出来。不能咽口水,明台想,咽口水就太丢面子了。

于曼丽立在那里,像只被吓得不能动弹的小动物,一手攥着双肩包的背带,攥得明台能看到她手掌里的紫红色。

“我不是现在就问你的想法……我没有别的意思。”明台说出这句话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拉出来卤了。他哪没有别的意思,他浑身上下都是别的意思。不靠着这些意思他明家三少也不能死乞白赖地对一个人好这些日子,可他以往信手拈来的电视剧台词,这时候都派不上用场了。过了两分钟了吗?我刚才那句话还来得及点撤回吗?明台脑子里七荤八素的念头乱飞。

“明台。”于曼丽像是要最后一次喊他的名字一样温柔。

明台一下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生出一股冲动去够她的手臂。

“你不了解我。真的。不要喜欢我。”


于曼丽跑了,明台都还没来得及伸手够到她。他一个人站在郁郁葱葱的银杏树下,身体里的快乐像瞬间被抽走了一样。


苏珊叼着筷子站在会议室门口,左右手各一袋外卖。看她没手推门进来,明诚跑过去给她拉门。

明诚和苏珊经常搭伙吃饭,因为胃口上合得来——两个苏沪土著,居然都好吃辣。明诚爱吃水煮鱼,这是个警院传统。那时候一群十几二十的男孩子,学了点专业格斗的技术,在热血上头的年纪里,有事没事就要干架。干完一般隔两天就有人起头去食堂吃水煮鱼,根据警院第一定律——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一盆食堂水煮鱼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盆。

至于苏珊,明诚听她说是去北京读书的时候学的,但这世界上爱吃辣的分两种,和谈恋爱差不多,一种是别人看了都疼但自己甘之如饴的,另一种是自己也知道疼但死不放手的。明诚属于前者,他的舌头抗十八级麻辣锅;而苏珊属于后者,她吃一片鱼要灌半瓶王老吉。

他们在会议室里摆桌,科室的其他人大多去吃食堂了,剩下的中午回家吃。明诚突然想起来给明台打个电话,问他晚上家里做不做他的饭。周五的晚饭一直是家里约好的。

明诚刚用手掀了碗盖,一手油擦不干净,索性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开免提。苏珊反正不是外人,明台小时候也屁颠屁颠地追着她玩。不好说,明台那些漫长的套路里,可能有四成是苏珊教出来的。

电话响了十几声才通,明台的声音不大对劲。

“你声音怎么了?”明诚问他。

“……没怎么。”

“你晚上回家吃饭吧?自己从学校坐地铁回来,晚饭前到家啊。”明诚大明台六岁,半轮的年龄差操心成半个妈,大概他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对明台有责任,就像明楼对他一样。明诚觉得那时的自己,望着明楼,牵着明台,飞快地就长大了,而苦难的过去被远远甩在身后,远得仿佛不在他的生命中。但明诚最近又开始想起过去的事情,桂姨回到了这个城市,他在梦里偶尔会看见明楼把他从那间屋子里背出去的画面,清晰得可以记起明楼背上衣服的纹理和触感。他现在已经和明楼齐头高了,有一些情感无声无息地起了变化。他们的起点成了救赎和魔障,从一个夜的梦里撕咬他到另一个夜的梦里。

明镜最近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不一起吃饭,饭桌上常常只有明诚和明楼两个人。明台要是在家,也不至于觉得煎熬——明诚觉得至少有一件事情他要时刻牢记,他们是四个人相依为命,姐弟四个人。有些话一旦捅出来,伤到的很可能不止是他一个。这是他唯一的胆怯。

“早点回家,”他对明台说,“大姐想你了。”

苏珊夹着筷子,一手托在腮下看兄弟俩透过手机说话,静悄悄地笑着。

明台一句话坏气氛:“我晚上不回去吃。我得去加班。”

“加班?实习生加什么班。”明诚想一想,很是王天风的路子。

“下周庭前会议,开庭都倒计时了,新证人新证据互相乱甩,这边焦头烂额都要疯了好吗。”

明诚不知道他是因为案子急的还是学校里遇上什么事,听着很不耐烦,也就不再多问:“那好吧,加班晚了打个电话。午饭吃了没?”

明台顿时丧出一个新高度,答得很敷衍:“还没,不吃了。”

“胡闹,好好吃饭!”

苏珊在一边拍明诚:“唉你当哥还是当妈呀,管他这么多!明台都多大了。”

“苏珊姐在啊。”明台听见声音,问候得无精打采。

“嗯,我们吃饭呢。”

“那你们吃吧,替我跟苏珊姐问个好……”明台准备挂电话,想想又欲言又止地喊住明诚,“那个,阿诚哥,你把电话给苏珊姐行不,我跟她打声招呼吧。”

明诚抬眼示意苏珊接话,明台不知道他们开着免提,他也不准备说穿。苏珊抿着嘴笑,假模假样地把手机接过来:“哟,小少爷想我啦?说吧,有什么烦心事。”

明台长叹一口气:“苏珊姐,问你个问题,你养过猫吗?”

苏珊不明所以:“没啊……”

“遇到胆特别小的,怎么哄都不跟你亲的,还反咬一口的,一般怎么办?”

苏珊的雷达亮起来,笑得阴阳怪气:“你说猫,还是说人?”

她和明诚几乎同时往碗里添了一筷子菜,普天下唯有八卦最下饭。

明台也不唧唧歪歪了,干脆直切正题:“一个人……”

“明台,我就说你交了女朋友吧。”明诚抢话。

明台在那边崩溃:“阿诚哥?!你下次打电话能不能不要再开免提了?!”

苏珊推了一罐凉茶堵明诚的嘴,这边套起明台的话:“来,跟姐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他的语气又恼又悲哀:“我把话说出口之前,就知道她可能是不喜欢我的。可我还是说了,有了准备还是像刀往肚子里捅一样,扯出肠子来那种。算了,说了你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苏珊悄悄侧头看了明诚一眼,那人单手开了易拉罐,嘴角翘着温柔的笑意,仰头咕咚咕咚灌水时,喉结微微跳动。

明诚灌着饮料,脑子里也有一个名字。

知道,他们当然都知道。


于曼丽来找王天风兴师问罪,王天风从没见她对自己有过这么大的胆子。

“明台说他有两个哥哥。”

“嗯。”王天风替她确认。

于是只那一眼于曼丽就证实了自己的答案。她终于承认自己迟钝,天底下能有多少个姓明的人?于曼丽第一次知道明台名字的时候不是没有过最可怕的猜测,最后还是心怀侥幸,以为他们这个年纪的都是独生子。她一瞬间鲜血从往头顶冲,心脏里空出一个黑漆漆的洞。而王天风若无其事的态度真正激怒了她,于曼丽的脑子开始飞快地转,猛然想起他一开始是怎样地把自己往明台身边推。他把她最不堪回首的秘密放在悬崖边上,什么时候会跌落千丈掀个底朝天,她知道王天风在等着观察那个阈值。

她和明台像是王天风的两只小白鼠,在他的实验里跑一个无止尽的车轮。

“算计人心的游戏好玩吗?你现在高兴了?”于曼丽用冷到骨子里的眼神看王天风。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王天风也看她,“明台的家庭关系又不是我点的谱。”

“你为什么故意不告诉我?我要是一早知道……”

“你要是一早知道他是明楼的弟弟,你会怎样?躲着他,一开始就不去认识他?你想多了,我和明楼都有保密义务,你的案卷也是依法封存,话是永远不可能从别人嘴里说出口了,选择权是你一个人的。什么时候让他知道,你说了算。”

于曼丽从他这句话里缓过一点劲,又只是视线涣散地说:“他不会从我这里知道的……”

“知道了又怎么样?”

于曼丽抬头瞪王天风,她一直不懂这个中年人为什么总要歇斯底里地把真相往台面上摆。真实往往是残忍的,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多数是靠白色的谎言维持。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他人还不错、我没关系的、祝你幸福。扯破那一层可怜兮兮的纸,把最阴暗的心剥开给你看,彼此能得到什么呢?一起来互相伤害吗?

“哦……我知道了,”王天风的表情并不惊奇。“看来你喜欢明台。”

于曼丽垂下眼,瞳孔里埋着雾。她突然想起以前的自己,或许现在和当时一样,错就错在太在乎。


王天风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从西装外套里摸出一个白色信封给她。

“我听他说你钱包丢了,这几天都跟他一起吃饭。”

于曼丽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是她日盼夜盼的工资。发早了,原应该是下周一由财务统一发的。她原先听说过律所都是不差钱的主儿,但看到那一大叠现金还是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多?”

“晚上算加班费,加班一点五倍工资。”

于曼丽其实一直有个疑惑,隔壁宁律师也天天加班,可是他的助理就从来不见跟着废寝忘食。于曼丽问王天风:“别人的助理都不用来加班,我为什么……”

“加班一点五倍工资。”王天风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重复。

于曼丽一愣,直截了当把钱收进包里。这人的残酷和温柔根本是把双刃剑,你在对他满腔怨恨的时候他跑来雪中送炭,对他感激涕零时他一刀扎在你心口,这么算一算,跟王天风的帐倒总是两清。

于曼丽无话可说,吐出一句:“疯子。”

王天风笑笑:“不客气。”说罢他转身回办公室,像是也根本不期待于曼丽的感谢。走出两步,王天风又忽然转回来:“你这个月去司法所报道了没?记得去,别让人家打电话催你。”

于曼丽恨不得能一枪打在他脑袋上。她胃里排山倒海地痉挛起来,从头到脚像要拧成一股线。


TBC


老王又欠我公关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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